《九詩人》:這樣仰望俄羅斯詩人

相信,《九詩人:俄羅斯的太陽與月亮》的作者範行軍同我一樣,是美國作家塞林格的短篇小說集《九故事》的深度“中毒者”,所以,纔會將自己仰望俄羅斯詩人而寫的一本書定名爲《九詩人》。只是 ,塞 林 格的 《九故 事》非常實相,收錄的就是他創作的九個故事。那麼,兩次行走俄羅斯、在3萬多公里的行程中作 者真如他《九詩人》所記錄的那樣、只遇見了9位詩人?作爲他第一次俄羅斯之行的旅伴,我更願意相信,《九詩人》中的“九”與《九故事》中的“九”恰好站在了虛實的兩端。假如說,塞林格的“九”是實相的話,那麼,範行軍新書書名中的“九”,更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涵,多。能如此果斷地猜測,是因爲我們一起行走在似乎處處隱藏着俄羅斯傑出的文化名人故居或紀念館的莫斯科、聖彼得堡等地的街頭巷尾,就不止一次地目睹作者或面對詩人伏案過的一張書桌時、或回望站立在不遠處的詩人塑像時、或深情注視詩人的手稿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虔誠的拜服。這種情緒猶如暖陽,輻射開來,讓我這樣不怎麼喜歡詩的同行者也深受感染,於是,我一眼就看出,他在第一次俄羅斯之行的旅途中拜謁過的詩人,沒能悉數呈現在他的《九詩人》中

也就是說,作者可能經過艱難的選擇,才確定這些詩人具備以點帶面的光輝。他們,既用詩表達了自己的個性;他 們,也用詩代言着俄羅斯。他們的才華和作品,足以向《九詩人》的讀者證明,自普希金以降,俄羅斯是一個盛產傑出詩人的豐茂之地。

那麼,他們都是誰呢?普希金、勃洛克、帕斯捷爾納克、阿赫瑪託娃、曼德爾施塔姆、次維塔耶娃、馬雅可夫斯基、葉賽寧和布羅茨基。

瀏覽一遍被《九詩人》的作者寫進書裏的這些世界詩歌史上輝煌的名字,會不會有讀者像我一樣擔憂範行軍會步人後塵?九位詩人頭上的光環實在耀眼,不知道有多少專業研究者和詩歌愛好者被他們的詩作感動後,用多種語言留下了肺腑之言。在他們之後範行軍要再度說話,他還能發前人未有之聲嗎?

他的親密好友看得見,爲了這本《九詩人》,範行軍使出了什麼樣的蠻力。第一次俄羅斯之行以後,他已經握有了足夠的素材寫作一本關於俄羅斯詩人的書,但他竟然死死摁住了寫作的衝動,等到下一次遠遊結束後纔開始撿拾起動筆的念頭。

也就是說,《九詩人》的寫作計劃大約始於2018年的秋天。既然如此,這本裝幀得別具匠心的評說俄羅斯詩人的書,何以要到2022年年末才與我們見面?如果說範行軍爲了《九詩人》曾使出過的蠻力,那麼,蠻力過後作者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必須積蓄能量才能與九位詩人一一對話。

只有他的親密好友才清楚,爲了這本《九詩人》範行軍爬梳了多少史料、閱讀了多少本詩人的傳記、查找了多少本與詩人相關的名人軼事,至於九位詩人的作品,在多種譯本中揣摩箇中最佳,更是成了過去4年中範行軍的日常生活之一。如此充分的準備工作,註定了《九詩人——俄羅斯的太陽與月亮》是一本表裏如一的讀詩札記:九詩人何以成爲九詩人的推演過程是紮實可靠的,與之相得益彰的,是華麗的文字和靈動的文本。

阿赫瑪託娃,因爲她的詩名,因爲她的美貌,因爲她的不屈服,因爲她用實際行動做出的關於愛情、婚姻、家庭生活的別解,已成爲世界詩歌史上永遠的話題女王。汗牛充棟的以阿赫瑪託娃爲主角的出版物在先,範行軍還怎麼狀寫他的阿赫瑪託娃?

《俄羅斯美麗之月的阿赫瑪託娃》,是《九詩人》中關於阿赫瑪託娃篇章的標題,不見驚豔,因爲,將阿赫瑪託娃比之月亮的寫作者,難以計數。但因此將《俄羅斯美麗之月的阿赫瑪託娃》視作等閒之篇,怕是要錯過注視阿赫瑪託娃的新視角。

當然要品讀阿赫瑪託娃的不朽詩篇,但作者用《痛苦是詩人預言到的光榮》、《吸引他的並不是相貌而是姿勢》和《丟失的黑戒指沒有人歸還她》等三個章節描畫他的女詩人時,關於阿赫瑪託娃詩作的感悟沒有出現在文章的開端,更沒有跨越整篇文章,只在《痛苦是詩人預言到的光榮》一章中佔據了標題分別爲《我提着一隻馬燈》、《應該,讓靈魂變得石頭般堅硬》、《有誰能拒絕自己的生活呢?》和《請走進這裏,和我永遠在一起》等幾個小節的部分篇幅。是範行軍無力解讀阿赫瑪託娃嗎?不,“她悲傷,卻不沉淪,更見骨氣。文字裏所有的冷光,都經過了痛苦的磨礪。”這句就阿赫瑪託娃的《安魂曲》之第7首《判決》所抒發的短論,準確而熾烈,尤其是那句“文字裏所有的冷光,都經過了痛苦的磨礪”,前半句寫出了作者讀《安魂曲》時的視覺感受和肢體感覺,後半句則片言隻語就點化出了阿赫瑪託娃鑄就《安魂曲》所用的“材料”,那是詩人的肉身和靈魂。

可見,哪怕用一整本書告訴讀者他在阿赫瑪託娃的詩裏讀到了什麼,對範行軍也不在話下。但他想通過這本書告訴讀者的,不是他的“阿赫瑪託娃詩論”。包括《俄羅斯美麗之月的阿赫瑪託娃》在內的《九詩人》的所有文字,範行軍都嘗試着告訴讀者,除了讀詩論詩,還有多種仰望俄羅斯詩人的方法。

所以,紀念阿赫瑪託娃,我們可以不懼路途遙遠地來到聖彼得堡的鑄造廠大街,找到噴泉宮後花園南側的一座公寓樓,走進阿赫瑪託娃的故居博物館。不錯,詩人離開這裏已有經年,但是,詩人留在那裏的舊箱子、癟了的鋁鍋、粗瓷大碗以及擀麪杖,無不是通往阿赫瑪託娃詩作的密碼;我們可以邊參觀她的故居博物館邊認識她的親密愛人,她與他們的糾葛,無不是阿赫瑪託娃詩作的旁註;我們可以通過故居博物館裏的每一件展品,依稀看到女詩人生命中的重要片段,比如與以賽亞·伯林的那一次著名又意義非凡的會晤……

那不就是一本文化遊記嗎?不是。兩次行走俄羅斯、3萬多公里行程,以此爲素材,賦予所見之景文化內涵,要比寫作一本《九詩人——俄羅斯的太陽與月亮》輕省得多。範行軍之所以避易就難,是因爲他想給出一本別具一格的俄羅斯詩人傳奇。他做到了,並給讀者留出了足夠寬廣的閱讀空間——既然認定九爲多之意,我們可否從《九詩人》出發,用更多的方式仰望更多的俄羅斯詩人,從而讓太陽和月亮總是陪伴着被瑣碎攪亂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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