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飄蕩這幾年,每個醒來的早晨,我都會在心裏默默惦念着那些路邊攤位上的早餐。
今天早餐喫的是生料煮粉,我想用這種最樸素,最古早的味道,來宣告,我終於又回到了實現早餐自由的日子。
來到公司,想想和老闆一起出去的這四年,這是我邊緣人生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人這麼對我抱有期許,當年我的那些歷任班主任的都沒做到。
儘管老闆說是公司給予我的補償,但我想,再怎麼樣,也不等辜負了公司的栽培吧。
尤其是經歷了那麼多的特訓,我愈發感覺到,任何賞金的賺取,都靠自己的親力親爲的話,那簡直是太難了。
一名合格的經紀人,就應該發展獵人,讓獵人忙個不停,而自己專心摸魚就行。
我想,這就是公司名字的最終奧義吧。
所以,我決定了,要摸魚,先種田。
我還沿用這之前養傷時公司給我配的獨立辦公間,看着窗明几淨的辦公室,想來我不在的時候,總有個人在默默爲我收拾着這裏的一切吧。
O(∩_∩)O
我腦海裏浮現出一彎新月,是她吧。
這時,我突然看到一道身影,正在樓道里弓着腰拖地。
一路拖,一路走,一路拖,一路走,來到了我的辦公室前。
我倆對視了一眼。
我說,這位鶴髮童顏,一臉憨厚老實的大媽,您是哪位啊?
大媽也愣了愣,回給我一個賊憨厚的笑臉,有些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以前這辦公室都是空住的,我剛纔沒注意到您在這裏,不好意思。”
“哦哦哦,沒事,沒事,我也是今天才回來的。大媽您是?”
“我是公司的保潔,去年木老哥介紹我來的。”
這時,老木也剛好出現了,“夏關啊,這是我樓下的鄰居,六嬸,我見她家裏有些情況,就安排她來公司裏做鐘點保潔。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辦公室的保潔都是她在做。怎麼樣,還行吧?”
π_π
好吧,邊緣人不配有人默默惦念。
坐到電腦前,按照剛纔和老木閒聊得來的辦法,像我這樣基本不具備人際關係的邊緣人,想要發展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論壇裏發佈任務,逐個考察那些散人獵人。
考察覺得可以深度合作,再線下聯繫,談談長期合作的事情。
這辦法雖然笨拙了點,但最適合我這種業績不提也罷的人。
真讓我像老哥那樣,滿大街地普遍撒網,再重點培養,我還真幹不來。
於是我先登上了客戶論壇,從生活和專業兩個板塊裏各篩選了六條任務。
兩個板塊裏各自篩選出來的這六條任務,基本涵蓋了客戶常規需求的所有類別,而且都是短期任務,用來考察獵人,回報週期剛剛好。
摸魚公司的金字招牌還是很好使的,留言承接的十二條任務,已經陸陸續續接到了七條訂單電話。
我又把這些任務轉載到了獵人論壇裏,同時註明了只接受散人接單。等我忙完這些,已經到了中午喫飯的點。
和老木一起叫了外賣,邊喫邊聊這這幾年和老闆在外面的所見所聞。
聽得老木一陣唏噓,恨不得年輕個一百歲,也好跟着老闆出去見見世面,順帶學學手藝傍身。
“要不是當年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油膩大叔,我肯定要好好拾掇拾掇我那女婿,纔不會讓這頭豬那麼輕易就拱了我家裏的白菜!”
敢情這所謂的傍身,就是對付自己女婿。
剛喫完飯,還沒來得及收拾,公司電話就響了,老木給了我一個理解的眼神,我就屁顛屁顛的跑去接電話了。
七單任務裏的第一單,人肉快遞,這不禁讓我想起了那個把任務搞砸了還能走向人生巔峯的無名同學,希望這次別搞砸了,否則我可沒錢賠償了的。
到了下午下班前,後續幾單任務也被承接了出去,這樣我的考察就算正式邁出第一步了,只等着過幾天看結果好了。
往後的幾天,接二連三地收到了客戶的尾款進賬,說明這幾單業務都順利完成了。
我也把這些通過初試的獵人給編了號,並對他們承接的任務進行了分類。
忙活了一個多星期,想着答應過老祖,今天要和他一起去參加大學的畢業五週年的同學聚會,於是我給老木打了個電話告假之後,就來到樓下等着老祖。
啃着手裏的奶黃流沙包,一輛兩人位的小車聽到了我跟前。
一身得體的休閒裝,一副大圓框眼鏡,修理得闆闆正正的頭髮,再配上這Q萌Q萌的通勤小車,如今的老祖儼然一副公務員的範。
“阿罪。”
“可以啊老祖,看來這小日子開始滋潤起來了。”
“哪裏,哪裏,先上車,咱們路上聊。”
據老祖所說,這次同學聚會是由班上幾個家境殷實的同學組織的,地點是城外的一處度假村,費用也是那幾個狗大戶全包,只求人人到位。
既然解決了費用問題,像我這樣的邊緣人也還是樂意去湊湊熱鬧的。
一路上和老祖東拉西扯的胡吹海聊。
“阿罪,問你個事。”老祖突然有些正緊地說道。
“你說。”
“之前我出事跑路那會,你同事幫你安排車子給我們,還有那個很厲害的大叔。”
“嗯,怎麼了?”我已經能想到老祖要問什麼了,想必他也知道答案了,只是希望從我這裏得到一個明確的結果而已。
“那會剛進特勤,沒多久又被派去做了臥底,整天心驚膽跳的,也沒有真個去了解很多特勤有關的事情。
但隨着調回了局裏,又負責臥底情報那些破事,漸漸我也就開始接觸到了咱們這個社會上一些不爲常人所知的事。
你現在工作的那家公司叫做摸魚人啊?”老祖小心翼翼問道。
“是的,我們都是摸魚人。”
老祖沉默了一會,很是謹慎地醞釀着措辭,結果憋了一會,只能嘆氣地搖了搖頭,“你就給我一句準話,你是不是獵人經紀?”
我笑了笑,“我是獵人經紀。之前你說的你那個同事,應該是叫做什麼初心,葉笑初心,葉特勤,他應該更加了解我的職業。”
特勤和一切的違法犯罪都是絕對對立的,至少明面上,沒有一絲可調和的交叉地帶。
老祖會有這些想法和顧慮在所難免,就像我剛入職時,也曾想着要靠老祖把我從機智公司裏撈出來一樣。
只要是活在陽光下的正常人,都會對我們這一行或黑,或灰的勾當產生牴觸。
老祖默默地開着車,我也在給他消化情緒的時間。
車上,只有風噪帶來的聲響,我心想,這車比起那狂野越野車還是差了很多。
同樣是噪音,越野車那聲響,給人一種血脈噴張的感覺。
這小通勤車,果然只適合通勤。
終於,“阿罪,我有我的工作,我也是在旗幟下宣誓過的。”
“嗯。”
老祖咬着牙,點了點頭,心裏有了決定。
“你是我兄弟,過命的兄弟,當初要不是因爲有你的幫助,……”
“好了,老祖,我答應你,我儘量不落在你手上。”
我趕緊打斷了他,結果有了,也是想要的,其他的,那就做兄弟,在心中好了。
拋開這個話題,氣氛又回到了剛上車那會,心結解開,老祖也沒有在刻意避諱,反而是非要我說一說我這幾年的事,說是讓他多瞭解瞭解,積累些工作閱歷。
說着,說着,當我說到我背後挨一槍,差點搶救不過來時,老祖猛地一腳剎車,差點就讓這本書因爲簽約不過就此太監。
離開鋼筋混凝土的孤島,難得見到一整片的綠野丘陵,這讓老祖很是心曠神怡。
但對我這種野外求生四年的人來說,也就這樣,不提也罷。
(就像某人說過,我在雪域呆了五年,睜眼閉眼就是雪山。
然後某一天清晨,天還沒亮,有人給我打個電話,只爲和我顯擺他在我腳下某處看雪山日出。
我雪你一臉!)
老祖把車開到度假村門口,立馬就有工作人員過來詢問情況,並引導着我們停車。
如果說當時在雪域那會,那些T開頭的豪華越野車與我們的狂野越野車比起來,那是獅子與家犬。
那麼現在老祖這輛小通勤車往這一停,就像是狗羣裏混了只小兔子進來。
“這幾年大家都混得這麼好的嗎?”我看着停車場裏邊這些車輛,雖不說每臺都是豪車,但起碼都是我買不起的車。
T^T
老祖也只能訕訕一笑。
“哎,走吧,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着,我和老祖向着度假村裏邊走去。
別說,對於我這種從來沒來過什麼度假村的人來說,這裏的景緻還是很有看頭的。
整個度假村用實體建築景觀和全息投影結合,完美復刻了上個文明裏的江南古鎮和園林的樣貌,煙雨婆娑,古色古香。
沿着青石板的小路,我和老祖來到一處小院,院門外正站着幾個十來個人,爲首的四人就是此次聚會的發起者。
他們身後站着的那七八個人,估計是他們特意叫來的背景工具人,一個個西裝革履,站在那巴巴實實的,很有派頭。
就是這場景看着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哈哈,菩提,你是菩提!”
我們來到近前,當中的一位同學很有主人家的姿態,立馬張開雙臂,給老祖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寒暄道。
“聽說你小子現在可是特勤局裏的要害部門的管理層了,不簡單啊。”
說着,他還回頭看看身邊其他三人,指着老祖,又重複說道,“不簡單!”
怎麼感覺像是長輩在看自己出息的晚輩一樣。
老祖是不是什麼管理層先不說,但起碼也不是剛出道的雛了,不卑不亢地打着官腔笑道,“哪裏,哪裏,都是爲市民服務的。倒是你們混得都很不錯啊,我那小車子,在停車場都差點沒好意思和你們的豪車停一塊了。”
花花轎子衆人擡,同學聚會,除了真的感情好的,其餘的不就是爲了找找存在感嘛。
得嘞,這波存在感刷足,這四位才終於察覺到我的存在。
“這位同學是?”
當中一人努力做出一副馬上要記起來的樣子,同時又瞟了眼老祖。
爲了不讓雙方尷尬,老祖立馬提醒道,“這是咱班的夏關有罪。”
“哦哦哦,對,對,夏關有罪,夏關有罪。”這名同學恍然大悟地說道。
只是才說完,身邊其他三人的臉上頓時尷尬了起來。
等到回過神,這位同學臉上的表情也僵硬了。
邊緣人生二十年,同學都記不住我的名字,那我也記不住這三位的名字,那也是很合理的。
所以我也沒打算繼續客套下去,跟老祖說道,“老祖,走吧,咱們先進去。他們三個還要迎接其他同學呢,不妨礙他們了。”
“是,是,先進去見見其他同學,晚點咱們再聊。”那位同學順水推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