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睜開眼，收到了父親發來的微信紅包，那是給孩子們的壓歲錢，他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給孩子們發紅包，讓我在感恩的同時更加驚喜於他的改變。
他是老牌的糖尿病患者，但是一年四季沒有忌過口，反而特別愛喫甜食，任憑我們姊妹幾個怎麼勸說，他一邊嘴上說：“知道了，不喫不喫”，一邊收拾着車上還未來得及仍的糖紙。
這幾天冠狀病毒肆虐，得知上海也有確診的情況下，他第一時間讓我們去買口罩。一直盼望我們回家過年的他昨晚竟然破天荒地不讓我們回家了。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乖乖呆在婆婆家，哪兒都不要去。
原以爲他只是這樣誰說，不成想一大早就收到了孩子們的壓歲錢，還附帶着一句話：特別的壓歲錢，無需回孃家。
02
過了大年初一，初二回孃家，這是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在延續的習俗。
小時候每逢初二，父親和母親就帶着我們姐弟四人去外婆家拜年。通常早早喫完飯，按道理兩公里的路很快就會抵達。而這兩公里對於我們六人來說經常會走上幾個小時。
爲什麼會這樣？那是因爲出一趟門簡直太不容易了。僅有的一輛永久牌自行車到底是誰騎誰坐誰走路，總是很難做出決定，一番爭執，時間會在你一言我一語中悄悄溜走，最終父親一怒之下決定全部步行，這才平息了戰爭。
印象中那時逢過年常下雪，美其名曰瑞雪兆豐年。一場大雪之後，厚厚的雪堆積在漫天的土路上，沒個十天半個月積雪很難徹底融化。若出門恰好遇上化雪日，那可真算倒黴，因爲沒有人願意讓自己前一天剛穿的新布鞋子被弄髒或弄溼，這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自然要花更長的時間。
如果幸運遇上天氣晴好，那走路會不會快一些？其實也不是。對鄉親們來說，正月就是用來打麻將的，從初一到十五，村子裏陽光明媚的地方總少不了打麻將的人羣，父親一路走一路看，想要快還真不容易。我一直以爲，自己至今討厭麻將就是因爲父親當時不快點走路老愛看麻將造成的。
九十年代末，父親成爲了全村第一個擁有私家車的人，儘管它只是一輛花了兩千塊錢買來的報廢車。大紅色奧拓車身上的斑斑點點在父親的精心維修之後變得煥然一新。它的到來大大縮減了出門路上的時間。一家六口擠在並不寬敞的紅色軀殼裏，歡聲笑語充斥在兩公里的拜年路上，那時，我時常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03
十年後，我嫁作他人婦。潛移默化地，我也成爲了初二回孃家路上的一份子。
放眼望去，各種紅色禮包在人羣中格外耀眼，那些步行的、騎着自行車的、或者開着三輪車的、每一張臉上都洋溢着笑容，那種笑容裏藏着期盼，也有懷念。期盼可以靠近那個裝滿童年故事的家，懷念那個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曾經愛人用風靡全球的Honda摩托車載着我，在五公里的柏油馬路上奔馳着。他的頭髮被風吹得向後翹了起來，我棉衣上面套大衣，提着禮品戴着手套的手近乎凍僵，但內心卻是火熱的。
後來，我們有了小汽車，五公里的路根本算不上是距離。回孃家的隊伍也從兩人變三人，三人變四人。近幾年，全村的小汽車也多了起來，一個家庭幾部車也是普遍存在的現象。回孃家已經成爲分分鐘就能實現的小事。
沒穿大紅襖，頭也沒戴花。左手沒有雞，右手沒有鴨，背上也沒有胖娃娃，因爲胖娃娃已經成爲可以打醬油的翩翩少年郎。
今天，風吹着楊柳，雪吟着頌歌，我們一路歡唱，緩慢行走在被積雪覆蓋的鄉間小道上。
穿着白色棉衣的道路向前無限延伸，五公里的另一頭就是孃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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