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國風靡一時的花間詞爲何出現在四川?

 巴蜀春秋之六七


五代十國風靡一時的花間詞爲何出現在四川?

                         文   和運超

    文學史上的詞,是古典詩歌鼎盛的唐代後期逐漸成熟的一種新型詩歌文體,享有盛譽的詞人如溫庭筠、韋莊,就在唐代詩歌中也很出名。到五代十國期間,包括他們在內的《花間集》一直被普遍評價爲現存第一部文人詞集(20世紀以後在敦煌石窟發現留有《雲謠集》是唐代曲詞,時間比五代十國的《花間集》更早,但作者沒有知名文人,曲詞質量不算高),這一本詞集出現在南方十國的後蜀。十國中前後蜀和江南南唐是當時文化經濟繁榮之地,但後蜀並沒有南唐李璟、李煜這種一流詞人,爲什麼會不僅詞作風靡,還編出《花間集》開創一派文風?


一、武人推動五代十國的歌舞詩詞飛躍


      《花間集》的編者,今天大多知道是後蜀的趙崇祚,收錄溫庭筠、韋莊、歐陽炯等十八人的詞作。作者大多是蜀人(像溫庭筠實際是北方人,五代時也沒有在西蜀,但年輕時溫庭筠曾投靠段文昌,與段成式交好,他早年在四川生活過。後來寫詞出名他也多在荊楚南方生活),且全是男作者,詞作內容多爲歌詠旅愁閨怨、合歡離恨,尤其主打男女之私,因此被稱爲“花間詞派”。

       奇怪的是,編者趙崇祚並沒有作品,他雖然雅好文學,可自己並不善其道,他是從後唐到後蜀的傳奇人物——趙廷隱的長子,生於武人將門之家,父親和弟弟全是大將。

      趙廷隱爲秦州天水趙氏(記載出自考古出土的墓誌銘,好比流傳宋朝趙家也出自天水一樣,一般是對家世淵源的吹噓,越在紛爭複雜的時代,越感覺不靠譜。今天研究者以趙廷隱最開始投效後梁宣武軍,推斷他實際可能生於汴梁開封一帶),自幼勇猛,效力朱溫的時候,趙廷隱在軍中已有一些功勞,可多遭猜忌和排擠,不被重視。

      在後唐大將李嗣源消滅猛將王彥章的戰鬥中,趙廷隱被俘虜。莊宗李存勖獨具慧眼,釋放了趙廷隱,收爲部將。同光三年(925),趙廷隱參與滅王氏前蜀之戰,追隨魏王李繼岌(爲莊宗李存勖的長子)出任先鋒軍監押。趙廷隱帶領將士軍紀嚴明,嚴禁濫殺搶掠,很得蜀地民心。唐軍順利佔據蜀地,趙廷隱因功進拜西川左廂馬步軍都指揮使。

     李繼岌班師離開以後,趙廷隱與馬步軍都指揮使李仁罕、馬軍都指揮使潘仁嗣、右廂都指揮使張業、牙內指揮使武漳、驍銳指揮使李延厚等衆大將一起留守蜀地,歸西川節度使孟知祥節制(孟知祥與晉王李克用有密切關係,《五代會要》等史料說是其女婿,《新五代史》說是侄女婿,娶的是李克用弟弟李克讓之女)。 前蜀雖滅,但還有一些地方人心不穩,趙廷隱與張業分統兵馬將蜀地悉數平定,成爲孟知祥非常倚重的心腹大將。

     後唐莊宗李存勖死於著名的興教門之禍(興教門爲當時洛陽皇宮中一處大門),比他年長的李嗣源受到擁戴繼承大位,成爲後唐明宗。李嗣源是老晉王李克用的養子,位於蜀地的孟知祥就有自立之意,李嗣源派石敬瑭爲招討使前往對付孟知祥。

      趙廷隱在劍門大破石敬瑭,爲穩住利州(今四川廣元一帶)等前沿陣地,確保孟知祥後來的地盤堪稱功勳第一。當時還準備趁勝利進軍興元、秦州等地,被孟知祥阻攔,以封利州等地節度使爲嘉獎。趙廷隱認爲同僚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同立大功,又將利州節鎮昭武軍留後讓給李肇。

     隨後孟知祥建立後蜀,趙廷隱任檢校太保、保寧軍節度使,掌握川北地方。其次就是與趙廷隱關係密切的張業、趙季良(爲宰相任圜推薦的太僕卿,任三川制置使負責理財,他屬於被孟知祥扣在蜀地,但與孟知祥交情很好,後蜀一建立就封宰相)、李仁罕、李肇等人。

     孟知祥在位僅半年多就病故,剛滿六十歲,兒子孟昶繼位,幾個老臣先後被除掉,僅有趙廷隱始終受尊崇信賴,升中書令,封宋王,死後葬成都附近。2011年4月,趙廷隱墓在龍泉驛區十陵鎮青龍村通過墓誌銘發掘確定,墓葬有大型伎樂陶俑,能組成完整的宮廷樂隊,爲西南地區最大最完整最精美的陪葬俑,趙廷隱墓是僅次前蜀王建墓永陵、後蜀孟知祥墓和陵後,四川五代十國時期陵墓的第三大發現。


      趙廷隱雖是五代典型的武將,但也重視文化和民生。

      隨後唐軍入蜀初期,他一度出任漢州刺史(今廣漢市一帶,後唐長興元年到長興三年,930-933),蜀地流傳一位密宗大師柳本尊到處傳播誇張的修煉,什麼受凍、斷指、割耳等等,能夠磨練意志,最後修成正果。趙廷隱懷疑柳本尊所作所爲屬於炒作,差人去找他,嚇唬他既然崇信佛法,犧牲自己是爲了救人,現在刺史有病,需要用他的眼睛做藥引,意圖逼柳本尊知難而退。

      柳本尊根本面無難色,立刻就持戒刀剜掉一目,讓使者帶回去交給趙廷隱,反令趙廷隱心悅誠服,投身懺悔。柳本尊順利在漢州地方建立道場,這個故事的細節當然不可信,但趙廷隱後來崇佛確屬事實。柳本尊也真有此人,十煉修行的故事爲四川安嶽石窟和重慶大足石窟最著名的石刻造像之一,堪稱系列連環圖一般的精美故事。

     趙廷隱與柳本尊的交往可能只是一個民間傳說,趙廷隱爲人聰慧,雖然孟知祥、孟昶都對其非常倚重,其餘故舊卻全被孟氏消滅,武將過於招搖會被忌憚一直是唐宋傳統,所以趙廷隱刻意轉爲信佛避禍,包括生活奢靡墮落,像豢養大量伎樂,喫喫喝喝要算一種韜光養晦的方式,這一點北宋初期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同樣可以作爲參照。《十國春秋》和《北夢瑣言》都有趙廷隱晚年府上伎樂藝人和開闢奢華庭院種植花花草草的故事,體現趙廷隱最終能平安終老的一種精明。

      反之,也側面反映當時推崇享樂、歌舞音樂流行的風俗。不說趙廷隱是西南地區代表,之前著名的後唐莊宗李存勖,屬於戰功赫赫的創業帝王,同樣精通音律,還喜歡和伶官一起演戲唱曲。

江南南唐的中主李璟、後主李煜更是詞學最頂尖的人物,只不過李璟、李煜父子已經沒有多少父祖一輩的武人習氣,實際李璟剛繼位時還頗爲努力,使南唐吞併南楚,進入閩地,疆土達到巔峯。不過很快就飄飄然,開始追逐歌舞昇平,兒子李煜更加荒唐,當然已經屬於五代十國的尾聲。



  二、趙崇祚編輯《花間詞》的背景



       趙崇祚顯然成長在一種富貴享樂的家庭氛圍中,他是趙廷隱的長子,刻意改變父輩尚武的習氣,從小喜歡崇文,精通文字小學。他不算擅長詩文,只是喜歡和文士結交,《宋史·藝文志》的《實賓錄》稱:“以門第爲列卿而儉素好士。大理少卿劉暠、國子司業王昭圖,年德俱長,時號宿儒。崇友之,爲忘年友”。

     由於趙廷隱是後蜀最大的勳臣,府邸豪華,《北夢瑣言》稱趙府擁有巨大水池,當中有兩座島嶼,四周全是楊柳和木芙蓉(後蜀是木芙蓉最流行的時候,也是成都被稱蓉城的直接出處),水中有蓮花,匯聚樂人和友人垂釣尚樂,繪成圖畫敬獻給後主孟昶,得到稱讚。既表明一種推崇樂舞的風俗,也教後主寬心,同時也看出趙崇祚成長的環境。

      趙廷隱府上經常舉行一些宴會活動,所謂耳濡目染,趙崇祚養成喜好樂舞,對曲詞文化自然感興趣。儘管趙廷隱刻意去結交一批文人詞臣的可能性不大,但趙崇祚則非常有可能,所以會專門編輯有《花間詞》,裏面大部分詞作都適用在各種宴會上,演奏吟唱的娛樂之作。

      假如回溯詞的出現,本來就與秦漢以來宮廷內外,達官顯宦推崇比較嚴肅、偏雅正的樂舞不同。過去被搭配樂舞的一般是正統的“詩歌”。儘管漢代樂府、魏晉以來有大量從吸收民間的詩歌,但音樂風格演變很慢,要到北朝纔開始轉變。

     從唐玄宗到唐宣宗,對歌舞曲詞的喜好是衆所周知,音樂廣泛吸收外族特點,中唐到晚唐階段,曲詞開始興盛,一方面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邏輯,另一方面是大量詩人推動樂府詩詞的流行,產生長短句詞作與各種樂調的協調搭配。詞的產生與詩有一些區別,但歷來都說詩詞一家,尤其樂府詩本就是與音樂結合非常密切的作品,因此,中晚唐時期詞的走向成熟可以認爲是詩歌文體的進一步創新演變。

     當然,詞之所以能在中晚唐到五代的一百多年間廣泛流行,自然也離不開社會大衆對文藝審美有了較大的變化。比如詩歌號稱的大唐盛景,推崇氣象開闊、雄渾壯美的感覺進入晚唐已經基本顛覆。大多數文人變得蕭瑟和萎縮,對積極出仕或者人生追求紛紛選擇逃避,轉向對身邊和日常的吟詠。

      換句話說,過去詩歌“言志”的讚許不再是一種主流,多數詩人開始對內心情感,思想情緒進一步開掘,有各種複雜的心理需要延伸。顯然以李商隱爲一大風向標,儘管他不寫詞,但齊名的溫庭筠就完全將這種美學向詞作發展,這種內向化的轉變與音樂形成更爲契合的表達,所以詞作越來越受到朝野上下的歡迎。


     到五代十國,人文薈萃之地首推南方兩大地域,一是江南南唐,二就是西南巴蜀,詞學的繁榮恰恰也以這兩地爲代表,風格也極相似。南唐的歌舞宴飲文化以著名的《韓熙載夜宴圖》爲證明,推動李璟、李煜、馮延巳等人以詞爲翹楚。

     而四川的前蜀後蜀雖然累計只有半個多世紀,實際的人文積澱卻從唐玄宗、唐僖宗接連到成都躲避,前後綿延有兩百年,衆多北方士大夫不斷遷居巴蜀,然後才形成前後蜀的文化繁榮,到《花間詞》也代表一種證明。

     趙崇祚主要生活於孟昶在位,孟昶繼位時年僅十五歲,他在位達三十年,提倡儒學教育,開設書院,對巴蜀地區在宋代的人文繁榮起到非常大的推動作用。

     從孟昶的個人喜好來說,與當時許多紈絝子弟一樣,愛遊獵,打馬球,服食丹藥追求長生,包括一些方術等,主要見於歐陽修的《新五代史》,不排除對孟昶有一些貶低。實際孟昶除了典型對儒家文化的推崇外,從治理後蜀民間也的確顯出寬厚仁德的效果,地方人文經濟很繁榮,很受民間百姓推崇,口碑很好。好比孟昶被宋軍帶去開封的時候,有大量百姓送行,從成都沿江邊直到樂山,場面壯觀感人。他去開封一週後就死了,非常蹊蹺,宋代上下爲了自身立場,難免會刻意進行一些貶低。

     另外從前蜀的後主王衍來說,也是一個喜歡玩樂宴飲的君主,也是推動巴蜀地區詞學發展的階段,像孫光憲這樣的詞人就主要成長於王衍時期。當後唐大將孟知祥、趙廷隱等消滅前蜀,孫光憲對前途感到迷茫,這才離開蜀地。

還有顧敻,雖然生平事蹟很少,但也是從王建時期就作爲前蜀宮廷的文學侍從,與王建比較密切。據說寫禿鷲出現在宮苑中的摩訶池,遭王建批評,貶去茂州作刺史。孟知祥建立後蜀,讓顧敻繼續爲官,後主孟昶就很欣賞顧敻,後來升到太尉。

      孟昶作爲君主的資質雖然談不上英明神武,但確實比較寬厚,夠吸收納諫,也能讀書學習,還留下少量詩詞作品。就連他的后妃,著名的花蕊夫人也能詩詞。

      孟昶也喜歡舉行各種歌舞宴會(像摩訶池宴遊在五代時期非常著名),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此趙廷隱父子以及許多後蜀大臣同樣喜歡伎樂。甚至相傳孟昶投降趙匡胤以後,後蜀的樂工一起跟到開封進入宋朝的樂工教坊,隨着宮廷樂舞傳播,連閩廣等地都非常風靡蜀地風格的歌舞伎樂(一個強有力的證據就是真宗爲普通皇子時迷戀劉氏,一大重要原因就是她來自蜀地,歌舞伎樂非常出色)。

      孟昶對歌舞文化提倡,對花間詞出現有非常大的輔助作用,但並非趙崇祚編輯詞集得到皇帝支持,所以才一切順利。不過到底趙崇祚有沒有直接受到孟昶的指示來編輯《花間集》,在學術界還有一些分歧,多數意見還是傾向趙崇祚編書是個人行爲,只是他比較迎合孟昶、花蕊夫人興趣愛好,包括當時文武大臣普遍雅號樂舞詞章的時尚和流行。

當時後蜀樂曲音律非常發達,曲風多元,對詞作品質的豐富性和質量提升有直接關係。據一些研究者分析,《花間集》收錄作品達500首,使用了76種詞牌曲調,有39種見於《教坊記》。較早期的溫庭筠、韋莊、皇甫松(爲晚唐名相牛僧孺外甥,古文名家皇甫湜之子)等人的詞有120多首,使用31種曲調。後期詞人牛嶠、薛昭蘊等除了個別傳統曲調,另外新增不少曲調全是後蜀時期新創。



三、《花間集》是否只一味描寫男歡女愛?


     趙崇祚編輯《花間集》,選擇從晚唐與巴蜀有關、對詞學有重大影響的作者開始,起自溫庭筠、韋莊,一共十八人,作品共約五百首,分爲十卷。年代大概從唐文宗開成元年(836)至歐陽炯作序的後蜀廣政三年(940),大約有一個世紀。

      收詞作最多的是溫庭筠,共66首、孫光憲61首、顧敻55首、韋莊共47首,最少的是鹿虔扆和尹鶚,各六首。作序者歐陽炯有17首,編者趙崇祚一首也沒有,可見編輯者並無多少私心。

      溫庭筠是第一大作者,他早年在蜀地的段文昌幕府生活過。生平後期在南方荊楚,可實際他是北方人(今屬山西省)。全書除去溫庭筠、皇甫松與和凝,其他都是蜀地人,要麼是在後蜀爲官。數量僅次於溫庭筠的孫光憲雖然是蜀地出生,但他成長在王氏前蜀時期,後期他離開了巴蜀。


     孫光憲生於陵州貴平(今屬於四川眉山市仁壽縣貴坪村),在蜀地生活了近三十年,後來長期在荊州(今湖北宜昌)高氏手下做官,從高季興建立荊南就出任書記,高從誨接任,之前推薦孫光憲的梁震退休,孫光憲基本成爲荊南高氏的核心文臣。最後高繼衝接任,宋軍開始平定荊楚,孫光憲迎接宋軍有功,被安排做黃州刺史,做了七八年去世,終生再沒有返回蜀地。

      和孫光憲類似,前輩韋莊也是前蜀時名家,也成爲宰輔大臣。不過韋莊入蜀已經是晚年,生平大部分應該還屬於唐末,他號稱唐朝最後一個大詩人(古體近體,敘事抒情都寫得好),詞也寫的好。

韋莊的詞在內容上多屬於男歡女愛、離愁別恨、流連光景。但也注重詞作與個人經歷的結合,與個人感受的抒發,將晚唐“轉向內心”的審美提升到一個“雅化”的高度,向後來的宋詞做某種鋪墊。如《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五首,追憶往昔在江南、洛陽的遊歷,把平生漂泊之感、飽經離亂之痛和思鄉懷舊之情融注在一起,情蘊深至。

     雖然《花間集》從形式上被視爲追求雅化,向宋詞進行過度,但歷來對詞作的內容卻視爲格調並不太高的通俗小調,這方面與前蜀、後蜀時期巴蜀地方經濟、文化種種環境土壤有很大關係。長久以來優渥的生活,逐漸養成追求享樂的習性,加上前蜀後蜀君主都對宴飲、樂舞喜好,推動大量文人比拼才學技巧,主題“流連花間”的產生,原本就與這一上層的風尚潮流有很大關係。

     但從客觀全面的角度看,《花間集》推動詞體發展成熟,使詞成爲後來古典文學的一大陣營,肯定並非因爲通俗化甚至豔俗化,宣揚某種享樂精神才吸引大量文人追捧。恰恰這些作者在詞作中發揮積極一面,使審美的直覺感受和天馬行空的奇情異想,迎合詩詞才學大多渴望“變通”“突破”的時代趨勢。

     從記錄生活的方面,也有一些詞吟詠地方風物,比如有的詞說到“木棉”和“越禽”,說到“銅鼓與蠻歌”,都是南方很有特色的,甚至還說明趙崇祚對詞作收錄也非常開放,沒有要求詞人作品只寫巴蜀地區。  

      像歐陽炯的《江城子》:“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歐陽炯是地道成都人,生平跨前蜀和後蜀,大半輩子從沒有離開過家鄉。在後蜀做到戶部尚書同平章事,等同宰相,負責爲後蜀修史。他精通音樂,尤其善吹長笛,也是他爲《花間集》做序。歐陽炯跟隨孟昶投降宋軍,在孟昶死後他作爲翰林學士,到西京洛陽做閒散官員,幾年後去世,年七十六。像《江城子》這種詞作實際已不同於過去“花間”的樣子,很有一些懷古的感慨。

      像鹿虔扆的《臨江仙》更與李煜後期詞很相似,“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寂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鹿虔扆的事蹟不多,但他是後蜀進士,與歐陽炯、韓琮、閻選、毛文錫等齊名,都是孟昶身邊精通音律詞作的高手。據說廣政年間爲永泰軍節度使(關於節度使永泰軍號存疑,後蜀有永寧軍果州一帶、永平軍雅州一帶和武泰軍東川涪州黔州一帶,軍號和轄區都有記載,永泰軍爲何時何地卻不見記載),還贈太保。

      鹿虔扆和歐陽炯不同,他沒有跟孟昶去汴京當宋朝的官員,就此退隱,所以他的詞作哀傷感觸的情緒更強烈,很明顯流露後蜀被宋朝吞併的不滿,不少評論者就將《臨江仙》視爲詞作中最早流露感憤和懷念故國的代表。

      在《花間集》總共500首作品裏,這一類有感而發的詞雖然總量不算多,需要注意的是,卻不僅是一兩個人或一二十首的鳳毛麟角。像韋莊《荷葉杯》《菩薩蠻》表面是男女之作,實際有流落異鄉的風塵之感,李珣《巫山一片雲》充滿懷古感慨,《漁歌子》表達對歸隱江湖的嚮往。甚至孫光憲《酒泉子》,牛嶠《定西番》還有將唐代邊塞詩帶入詞作的風味……

所以,《花間集》的初衷雖然有記錄當時吟風弄月的奢華享樂意義,但畢竟作者基本都是一個個頗有水準,確實也保留不少質量非常上乘的優秀詞作,以至於最終在歷史上留下較大的名聲,具有永久的文學藝術魅力。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