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季/母親離別的淚眼最刻骨

淚別

上大學第一天離家的前一夜,我和母親睡在一起。

關了燈,怕打擾我休息,母親便不再說話。我聽着母親沉重的呼吸聲,難以入眠。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想明天即將離開的事,可淚水沒忍住就奪眶而出。

我的按鍵手機的電池正在充電,紅光一閃一閃地,凌晨兩點多的時候,母親輕輕地叫醒了我,跟我說手機充電器的燈光變綠了,問我要不要拔掉。我說那拔掉吧,母親便起身摸着黑下牀,拔掉了充電器。

“媽媽,你沒睡嗎?”我問母親。

“睡了,我起來去廁所,剛好看到燈綠了,不知道要不要拔掉,就叫了你。”母親極力裝出平淡的樣子,我的淚水再次奪眶。我知道,母親根本就沒睡着。

離開的時候,母親送我到家門口,父親送我去縣城。

我揹着書包走出家門,母親跟在身後,讓我再想想,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母親說:“這次不像以前,你要是什麼東西落下,去那麼遠的地方,一時半會就沒辦法了。”

我跟母親說東西都拿了,母親不放心,又折回去看,每個房間裏看了一遍,母親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坐上父親的摩托車,準備離開,母親急匆匆地往我跟前趕,走到中途,方口鞋的鞋帶散了,母親俯身繫鞋帶,起身的時候,我看到母親擡起手臂,用襯衣的袖子不停地擦着眼淚。我躲在父親身後,任由淚水隨風灑落,不敢再回頭看母親一眼。

剛到縣城的時候,母親借鄰居家嫂子的手機打來了電話,叮囑父親給我買條擦臉的毛巾。父親接完電話,把手機遞給我,我叫了聲“媽媽,”眼眶便潮溼。而母親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

母親不再像往常一樣,叮囑我要好好學習,而是一個勁地說:“一定要喫飽,沒錢了就跟家裏說。”

可我知道,爲我湊了兩千元的生活費之後,家裏就沒有錢了,弟弟妹妹還要上學,所以,我不能向父母再開口要生活費了。

乘涼

和小夥伴走出縣城的時候,我便能省就省,從不亂花一分錢。

下午兩點半的火車,我和小夥伴九點多就找到了火車站。聽聞火車站的水很貴,我們倆便提前買好了幾瓶礦泉水帶着,炎炎烈日下,沒個地方可以歇歇腳。火車站有很多乞討的人,面前時不時地伸來一隻鐵碗,我們倆躲避着鐵腕,來到一隻大傘下面。

傘是在車站跟前賣飲料的攤主搭起來的,不同的攤主,用不同顏色的傘。我們開始坐在一隻白傘下面,沒坐幾分鐘就有一個姑娘過來問我們要喝什麼。我們說自己有水,那姑娘說不買飲料不讓坐下。

我和小夥伴只好起身,繼續來到了驕陽下,炎炎烈日,火辣辣的汗水在臉頰流淌,實在沒地方可以坐下來休息,於是我和小夥伴又偷偷混到一隻黃色的大傘下面,這次學激靈了一點,我們把自己的飲料擺在桌子上。可是,沒坐幾分鐘,有一個大男孩過來了,用普通話問我們要喝什麼?

爲了能繼續在傘下乘涼,我裝作聽不懂普通話,用土話跟那個大男孩說:“你說撒,我聽不懂?”

那個男孩解釋了好幾遍,說要買了水,才能坐在那兒乘涼說:“你看,我在喝水哩。”

那男孩說要買了他的水才能坐那兒,我說:“等我喝完了這瓶,我就來買你的。”,那個男孩搖搖頭,笑着離開了。

小夥伴看不下去了,怕過會攤主再來趕我們走,拉着我離開了。

旅館

到了大學所在的城市,已是深夜。一下車便有很多人給我們介紹住宿,我們倆生怕自己被騙了,不敢和周圍的人說話。

有一個穿旗袍的女士,要給我們介紹旅館,我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生怕被她騙進傳銷組織。那位那位女士看出了我們的糾結,跟我們共情說:“我也有女兒,很能理解你們的擔心,你們放心,我介紹的住處絕對是安全的,我承諾,明天把你們送回火車站。”說着,那位女士給我們留了她的電話號碼。

我們當場撥打,她手上的手機響了,我們才半信半疑地上了一輛麪包車。半小時後,住進了一家小旅館。環境不怎麼樣,倒也平安無事。第二天一大早起牀,出門後,分不清東南西北,給晚上介紹我們住旅館的女士打電話,說了半天她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在他鄉的土地上,第一次洞察人情冷暖,我和小夥伴才明白,送我們過來,只不過是人家拉客的說辭罷了。就決定自己打車去火車站。有輛出租車停在我們跟前,司機說到火車站70元,我問50拉不拉,司機同意了。上了車,後悔自己沒把價格講地再低點。中途司機又拉了一個人,收了70元,那人竟然沒講價。我們兩個人50元,那人一個人70元,初次意識到:在這個城市,一定要講價。

這些經歷沒有跟母親說過,電話裏報喜不報憂,後來,有次在家講起開學那天的趣事,跟家人講我的開學季發生的故事,母親笑了,笑着笑着淚水就流了出來,說她和父親沒有能力,纔會讓孩子喫這麼多的苦。

我詫異,母親明明面朝黃土背朝天,把自己累了一身病,拼死拼活供我們上學,可爲什麼還這般自責?

如今再回想當年的開學季,最刻骨的還是母親離別的淚眼。在母親的淚眼裏遠行,在母親的淚眼裏,勵志要好好奮鬥,成爲自己想要的樣子。如今,我還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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