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旁邊的老劉家

老劉家住雙溪河旁,成分不好,地主。文革期間被批鬥、遊街,沒日沒夜的折辱,男當家的一命嗚呼,留下孤兒寡母一大家子。

兒子算有志氣,考上高中,分配到城市鐵路局工作。在那個年代全是個好出路了。

但他還有妻兒老母無人照顧,還有撒手人寰的兄長家的兩個侄兒孤苦伶仃。

權衡再三,他放棄了自己的前途,選擇留下來。

村裏顧念他有學問,請他當會計。當時還是掙工分,妻子身體不好,一大家子9張嘴全靠他養。挑糞,別人一個扁擔放兩桶,他挑四桶。拉煤,只看見摞滿的架子車往前爬,根本瞅不見背弓成一條線的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着,他的孩子上學了。

學校的老師、同學都欺負他兒子地主成分。每次回來,他都看見兒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只是嘆息。誰讓自己成分不好?

他想不通,不就是多買了點地嗎?那個農民不是把土地當做自己的人生追求?賣完地,自己乾的不比夥計少呀!也從沒虧待過夥計呀!怎麼就成了喪盡天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呢?

他交代孩子,忍着,忍忍都過去了,別反抗,越反抗越捱打。

兒子點頭聽話,不再計較被欺負的事,越發努力學習。終於考上大學了,選擇了當時最搶手的師範。因爲師範生不用交學費,還發錢嘞,還包分配。

窮人家的孩子計較的都是眼前,想不了長遠的。

兒子該娶媳婦。一家人一眼就樣中了根正苗紅的孫家女。模樣好,能喫苦,愛幹活,性子還潑辣。

又到一年一次給政府繳麥子的時候。

村裏派下來幾個人,大模大樣的走進來,喊了聲老劉,就直接上樓找麥囤。

老劉一家人早就習慣了。剛進門的媳婦跳出來不答應,橫着眼冷笑:“你們是收麥子的村幹部還是搶麥子的土匪?我們家沒人了?”

村幹部沒想到老劉家今非昔比,一肚子火想還嘴,卻理虧得很,過不來嘴,訕笑着:“妹子別誤會啊!我們鄉里鄉親,咋會是土匪哩?來來來,你帶我們去樓上裝麥子中不中?”

此事按下不提,鄉里鄉親漸漸知道老劉家不像以前一樣好說話了。

不好說話的是老劉家媳婦。老劉家一大家子被欺負慣了,只會憋着勁兒不吭不聲要強。

兒子畢業回村裏當了老師,當了校長。兒子讀書多,被欺負的多。有點本事了,總想爲安分守己、勤勞踏實的人出頭。村裏不給老師發工資,他帶頭鬧事。一來二去很不招待見,吃了不少苦頭。

幾十年過去了,兒子在五十歲的時候辭去校長,無官一身輕,順便搞點副業,帶帶孫子,笑容肉眼可見的多起來。

老劉家的孫子大學也畢業了,老劉一大家子勸孫子考公務員,他死活不幹,非得做生意。

“做生意苦哇!風險又大!”

孫子說看着祖祖輩輩沒日沒夜的幹,還得看人臉色說話,心裏彆扭,就想掙錢讓一家人擡頭挺胸過上好日子。

孫子買了一輛小貨車,天南地北的跑起來。風吹日曬,不到25歲的小年輕肉眼可見的成了走在街上,被不到25歲小青年喊叔的模樣。

人生沒有白遭的罪。老劉家漸漸富足起來,子孫又爭氣,老劉面子裏子都有了。今年八十歲的老劉聽聽戲,溜達溜達,日子不知道比年輕的時候強多少倍。

但老劉不知足,他相信他一歲的重孫一定會把老劉家帶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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