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
電視劇《小姨多鶴》，是一部跨越半個世紀的年代劇，改編自嚴歌苓的同名長篇小說。追過劇的觀衆，很多淚點極低，哽咽感嘆：這個家庭太難了！孫儷版的多鶴太讓人心疼！閆學晶版的小環太讓人討厭！總之，劇情緊抓人心、欲罷不能，但我想說的是，原著比劇情更好看。
小說書寫了特殊年代中荒誕而真實的故事：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爲彌補兒媳朱小環無法生育的遺憾，張儉父母買下逃亡被抓的日本遺孤“竹內多鶴”，期望她完成張家傳宗接代之大任。多鶴生下一女兩男，在磕磕絆絆的時代風雨中艱難存活。兩國友好後，多鶴拋別相依爲命三十多年的朱小環，回到母國，重新開始新旅程。
嚴歌苓這個女作家實在太會講故事，她娓娓道來，將各類底層小人物的悲歡一展無餘，讓讀者不忍放手，情緒隨書中人物起伏跌宕。
第一遍閱讀，我被多鶴的經歷震撼，寫了一篇文字《小姨多鶴》原著：生育3個子女的多鶴，非妻非妾40年，心酸也溫暖》，留言點贊頗多。這些留言有兩種傾向：被孫儷飾演的多鶴所打動，心疼多鶴，稱讚“多鶴”是孫儷的顏值巔峯和演技炸裂。另一種留言指向朱小環，說小環無事生非，多次刁難多鶴，觀衆喊話：朱小環，這個家庭你多餘，麻溜從這個家庭消失吧。
其實，讀過原著的朋友，不少爲朱小環鳴不平：小環真的很不賴，尤其在張儉被關押那幾年，缺喫少穿，如果沒有小環，這個家真的能癱瘓。細讀朱小環的章節，我覺得朱小環對待多鶴的“孬”，讓人理解；對多鶴的護佑，令人動容。
1，小環揪多鶴頭髮撕打，能理解
一家人相處，就像牙齒對嘴脣，總有磕碰時。作爲張儉的兩個女人，小環與多鶴的吵嚷時有發生，衝突最狠的一次是互揪頭髮撕打。
那時，多鶴在做計件的刻字工，刻沉甸甸的鋼字。爲了多掙錢，多鶴常將未刻的字揹回家加班。
下班路上，多鶴一個人在前面走。後面來了一羣騎自行車的工人，張儉就在其中。但張儉故作陌路人，徑直過去。揹包裏沉甸甸，張儉竟然不管不問。多鶴回到家滿腹悶氣，又發現張儉和小環在陽臺上背對自己，有說有笑。
言差語錯中，小環怒了，上來揪住多鶴的衣領頭髮，反被多鶴揪了頭髮。張儉從背後扳開多鶴，兩人才罷手，但從此結下樑子，多鶴即不理小環，也不睬張儉，冷戰轉眼就是兩年。
小說中，每個人都不易。多鶴不容易，小環又何曾容易過？
小說末尾，多鶴親子相認，得了骨髓癌的張儉，隨多鶴出國看病。鄰居們以“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目光祝福他們，而小環則被判爲“人家三口子之外的人”。
可以說，自從被判定不孕，小環在家中地位已發生動搖。
張儉太寵小環，即使失去生育能力，他依舊抵制父母，獨愛小環。但一個不生育的女人，在婆家註定是尷尬的存在。
小環迫不得已接受公婆安排的“生 育 機器”——多鶴，她勸丈夫從長遠考慮，接受多鶴。作爲一個女人，她感情上的小心眼，她的“作”，我們能理解。畢竟，哪個女人容忍丈夫枕邊出現另一個女人？何況不能生育的小環，面對溫柔生育能力又強的多鶴，她的安全感蕩然無存。
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不孕，在以前的社會是休掉女人的重要藉口。
有留言稱，張儉父母買16歲丫頭做傳宗接代的機器，既不道德也很無恥。但這個觀念是中國幾千年來根深蒂固的觀念，難以改變。
2，小環對多鶴有多護佑？
對多鶴仇恨，說她罪有應得的觀衆，不少，皆因她背後那個國度讓觀衆如鯁在喉，它對我們發動侵略，他們的惡行令人髮指。
但民衆無辜，尤其遠離政權的平民百姓。如同一段孽緣，孩子是無辜的存在。小環明白這個道理，縱然那個國度無恥暴虐，但從死亡線上漏網的多鶴，無辜。
• 小環拋棄多鶴的歹念，自生自滅
一直以來，小環對7塊大洋買來的多鶴萬般嫌棄，她等着公婆承諾的“一生下男孩，立馬把多鶴攆走”的那一天。
這一天終於來到。
那天下午，孕期8月的多鶴獨自去山坡上看花，看那片花海是否是家鄉魂牽夢繞的豬牙花。不料，下山時陣痛難熬。小環拿着手電去找她，沒有生育過的小環目睹了多鶴的陣痛和生產，看到拼盡力氣、九死一生的多鶴，小環很是心疼，原著這樣寫道：
小環嗚嗚地哭着，多鶴的樣子讓她不知爲什麼就哭出來了。手電的光亮照着多鶴死人般的臉，眼睛死不瞑目地睜着，什麼樣的磨難才能把一個女人變得這麼醜？什麼樣的了不起磨難……
多鶴生了雙生子：張鐵和張鋼。小環扯下衣褲將嬰兒包裹好，交代多鶴原地等待，她想將嬰兒抱回家，喊來張儉背多鶴下山。
夜晚，松風一陣嗚嗚響，山上或許有狼。如果小環離開，身體虛弱的多鶴註定成爲餓狼的一堆美食。
丟棄多鶴，這是多麼好的時機：張家有了男孩，多鶴在等待中被狼喫掉，多麼天衣無縫的好時機！
小環想到了，但她很快打消了這個歹念。不僅因爲小環善良，更是在朝夕相處中，她早已把多鶴當成不可或缺的家庭一分子。小環決定留下陪多鶴，她相信女兒丫頭會告訴張儉“媽媽上山找小姨，至今未回。”張儉一定會找到她們。
小環的善良和濃烈親情讓人感動。
• 張儉丟棄多鶴，小環大發雷霆
多鶴少言寡語、溫柔潔淨，還是孩子的親媽，張儉愛上了曾經多看一眼就嫌棄的多鶴。但“姐夫愛上小姨子”的混亂關係不僅畸形，且對不起小環。趁小環週末在單位值班，張儉破天荒帶上多鶴和孩子們，他們坐火車去另一個城市玩，他想故意弄丟多鶴。
小環明白張儉的蓄意，她執意要去尋找多鶴。她與他有一番爭吵。
張儉道：“小環，她在咱家呆得不合適，不舒坦。你讓她舒坦去。”
小環道：“咱家不舒坦也是個家。再不合適也是她家。她除了這個家活得了嗎？到處抓美te、日 本jian 諜、反 動 派……”
小環遍尋丟失地，連周圍縣市的收容站都找遍了，她接受一個不言而明的現實“多鶴丟了。”
一個月後，當多鶴衣衫襤褸出現在家門口，小環毫不嫌棄，一會捧起她的黑瘦臉看，一會抱進懷裏，像一個母親抱着久出未歸的孩子，喜極而泣，她明白多鶴這張黑瘦臉經歷過不爲人道的心酸。
從來都冷靜鎮定的多鶴，發瘋般捶打着張儉，將鍋鏟扔向張儉。小環責罵張儉：“打他？太客氣了！得拿小刀慢慢割他！”
• 護佑多鶴，寧願自己受委屈
當張儉知道多鶴的悲慘經歷，愛上多鶴，瞞着小環與多鶴私會兩年之久。兩人幽會，張儉被廠保衛科抓管，小環不顧羞恥，用女流子的做派替兩人打了圓場，承認幽會的女人是自己。她這樣做，一怕張儉丟了工作，更怕多鶴身份暴露後，無法生存。
張儉砸死小石被關押後，小環去送棉衣，她不僅義正辭嚴替張儉進行申辯，更用看似潑婦的言行保護了多鶴：
我們是隱瞞了咱家小姨的身份，怎麼着吧？不隱瞞她早就遭了你們這些人的老罪了。ri 本女人就該受你們禍害？解放軍還優待俘 虜、送ri 本女人大烙餅喫呢！我把你們瞞住了，你們看看咋治我的罪，我在家等着你們……“
在爲了性命而自保的年代，小環不顧個人安危，挺身保護一個情敵兼“敵國”女子，這份沒有血緣的親情令人動容，以致兩人身處異國後，依舊像親生姐妹般通信來往，詮釋了“有一種親情叫做‘無血緣’ ”。
結束語
張儉被關押的那幾年，正逢青黃不接。多鶴因身份問題，無資格工作。小環呢，因工作機會少，待業在家。她們省喫儉用，依舊坐喫山空。
張儉被判刑那天，小環一個人去了現場，她想一個人扛下悲傷的消息，但張儉“死 緩”的消息還是傳遍街頭巷尾。小環回去的一路，都在考慮如何安撫兒子和多鶴，如何“欺騙”他們想開些，把日子繼續過下去，她只想把這個消息對親人的打擊降到最低。
對於小環來說，張儉沒有立即被執行，已是好消息。她買一條魚，燉上一鍋魚頭湯作爲慶祝。
多鶴聽到被判刑的消息，覺得生活太難，想跳入池塘了結生命，但在一瞬間，她延緩了死亡的速度，她想見到張儉，因爲和小環揪頭髮打架，她與張儉冷戰已有兩年多，她不想帶着沒有和好的遺憾，離開人世。
多鶴踏入家門的一瞬間，一心向死的心被熱氣騰騰的小環感化了。生活艱難，湊合下去，未免不是一種生活哲學，湊合着，湊合着，熬過去，原來生活並非想象中的艱難。
多鶴下來了，這個家庭在小環的影響下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溝坎。
歸國的多鶴，時常寫信給小環，她將對小環的感恩和思念化成一封封漂洋過海的信箋，令人動容，給人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