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考驗人性的人,必將敗於人性

柳河編導,趙寅成、朱鎮模、宋智孝主演的《霜花店》,因爲其細膩的敘事和大膽的劇情,被譽爲是韓國版《色戒》。

片子的服化道都很精緻講究, 演員演得也非常好,兩位男主都很帥,也很般配。宋智孝的顏值點,我是從她演《宮》的時候到現在也沒get到,不過她的牀戲都很美,身材也好,表演十分感人。

片子講的是,高麗王不甘臣服於元朝的操控,自少年時即招募了資質優秀的美少年,訓練培養成爲36健龍衛。朝中親元派大臣衆多,所以這健龍衛纔是國王真正的親信。這些健龍衛從小跟着國王一起長大,其中最忠心能幹的就是隊長洪鱗,國王對他比親弟弟還要親,不但一起練武,一起學習,還一起奏樂、享樂、睡覺……

沒錯兒,國王是個同性戀,他把洪鱗養成了自己的青梅竹馬情人。

當時, 高麗是元朝的駙馬國,元朝通過公主和親來實現對高麗的操控。燕塔失裏公主嫁給高麗王多年,卻一直無子。元朝爲此希望國王儘快立侄子爲太子。

國王爲了鞏固王位,要求洪鱗代替自己與王后圓房,日後生下太子繼承王位。這在國王看來,是一件美事:元朝公主是他鞏固王位的基礎,必須由她生下繼承人,可惜自己無意於女色,也就不可能與之生孩子。洪鱗纔是高麗王的至愛,只可惜他們無法擁有愛情結晶,那麼,由王后生下自己愛人的骨肉,既保全了政治地位,又實現了愛情理想,豈不是魚和熊掌兼得?

洪鱗起初對國王的計劃是抗拒的,他忠於國王,知道與王后睡覺不妥,況且他自幼就是被當作同性戀培養的,對女色也有牴觸,加上王后的委屈哭泣,所以首次圓房失敗。

國王爲此隱隱得意,以爲自己魅力無敵,於是繼續作死,要求再試,這次成功了,曠夫怨女各自嚐到了甜頭,從此欲罷不能。

洪鱗給王后買來她失落的香囊,又爲發燒的王后送藥,明知王后哥哥是叛黨還故意放走。

他們在兵書館幽會,在王后孃家私通,極盡男歡女愛。高麗王只能無奈地獨自彈着玄鶴琴,吟唱歌頌禁忌之戀的民間小調——《霜花店》。

王后有孕,洪鱗使命完成,國王要他離開王后,倆人依依不捨,在兵書館“最後一炮”時,被國王帶人捉姦。國王當即下令給洪鱗施了宮刑。

王后派洪鱗的好友救走了洪鱗,國王對洪鱗思念難耐,放風說自己殺死了王后,洪鱗不顧一切回來與國王決鬥,結果兩敗俱傷雙雙斃命。

這片子的故事原型是歷史上高麗的恭愍王,他是高麗忠肅王的兒子,原名王祺。後來改名王顓,又被稱作伯顏帖木兒。高麗的國王以前都稱作太祖、文宗,後來高麗王朝作了大元帝國的駙馬國,全都改稱王,王之前還要冠以“忠”字,以示永遠忠於大元帝國,忠烈王、忠宣王、忠肅王等皆由此而來。

按照慣例,高麗的國王必須以元朝公主爲王妃,其實,除忠烈王妻子齊國大長公主忽都魯揭裏迷失是元世祖親生女兒外,其他公主大多是宗王之女,王顓的妻子寶塔失裏就是元朝魏王孛羅帖木兒之女。

1341年,王顓來到元大都做人質,號稱是元朝皇帝的怯薛護衛,元朝皇帝喜歡培養這些入質的高麗王子,竭盡所能用當地風俗文化影響他們,希望他們在未來永遠忠於大元王朝。王顓因此有了極高的文化修養,尤擅丹青(這一點在電影裏也有反映)。

八年後,王顓親赴北庭迎娶了當時魏王的女兒寶塔失裏,因爲這段婚姻,他得到了元魏王的支持,又過兩年,高麗王被廢,王顓被元順帝選中,攜妻子回到高麗稱王。

與電影描述不同,現實中,王顓與寶塔失裏十分恩愛,畢竟這位公主才貌雙全,又幫助他得到了王位。只可惜二人一直無子。但是寶塔失裏非常賢惠,從不像以往的元朝公主那樣仗勢欺人,也不幹政,還成爲了元朝和高麗之間的調解人,並幫王顓實現疏元改革,以圖擺脫元朝控制。後人稱讚她“稟幽閒貞靜之德,足以當文王之逑,十五年間未嘗有纖毫私謁”。

朝對這兩口子的政治小動作自然不滿,但是當時國內正鬧農民起義,也就無暇顧及了。

1365年,公主終於懷孕,激動的王顓下令赦免全國除了斬刑、絞刑之外的罪犯。可是後來王后不幸難產。心急的國王“令有司禱於佛宇、神祠”,並再次赦免罪犯,親自焚香祈禱公主的平安,日夜守護在公主身邊。然而最終公主還是因難產而死。

國王對大臣崔瑩說,“吾與公主,約不如是,不可遠避他處,以圖自便”。於是輟朝三日,追思公主。國王仿照自己的祖先忠烈王妻齊國大長公主的規格,隆重安葬了寶塔失裏,被史臣稱之爲“窮奢極侈,以此府庫虛竭”。此後國王“手寫公主真容”,日夜對着公主的畫像哭泣,三年不食肉膳,還打算爲公主建起龐大的影殿用來追思。

王后死後,王顓精神日漸恍惚,懶於政事。他任賤民出身的僧人辛旽爲師,讓他掌管朝政。結果辛旽專權,引發高麗國內大臣的不滿,辛旽甚至想要謀反,暗殺國王,1371年,恭愍王殺了辛旽。

元朝立高麗爲駙馬國,目的是以之爲根據地,打擊倭寇,大明打下江山之後,該國策並未改變,然而倭寇日益強大,恭愍王卻一直無所作爲,朱元璋爲此屢次訓斥恭愍王。而恭愍王依然無心政治。1372年,恭愍王設立了一個子弟衛(電影中的健龍衛)作爲自己的保安部隊,然而挑選的子弟都是年輕美貌的青年男子,因爲此時的王顓熱衷於龍陽之癖,不但自己與子弟衛的隊員們淫亂,還叫他們與自己的妃嬪亂搞,他自己躲在幕後偷窺——這就是他最大的樂趣。

不幸的是,一名妃子懷了其中一個名叫洪倫(洪麟的原型)的侍衛的孩子,恭愍王就派宦官崔萬生殺掉洪倫,崔萬生怕自己也要被滅口,於是夥同洪倫等子弟衛隊員發動叛亂,將恭愍王殺死。

所以,這部電影完全不能當作歷史片來看,其劇情設置主要還是體現了編導本人的三觀。

很多觀衆觀影之後,對癡情的高麗王充滿了同情,感覺他對洪鱗深情厚愛,簡直是不惜傾國之寵,對王后也算禮讓有加,至少生活上還是關心的,遇刺時也第一時間保護她,可惜此二人都負心薄倖,王后在與洪鱗私通之前,對國王是有政治情誼的,可是爲了洪鱗,她能揹着國王放走洪鱗,又攛掇副隊長樸勝基軾君謀反。

而洪鱗受君恩至深,卻因與王后有了魚水之歡,便在忠心上打了折扣,還放走了謀反的國舅。爲了與王后偷情而讓國王牽着要送他的寶馬空等一夜。不僅如此,他爲了王后而重返王宮,與國王對決,昔日恩情完全不念,並且告訴國王自己從未像對愛人一樣愛慕國王。讓國王在心碎中死去。

是細細思量的話,這個國王雖然可憐,但也是咎由自取。

他太貪心,又想搞基又想保住王位。

洪鱗是他自幼養成的同性情人,他利用了洪鱗的年幼和忠心,刻意扭曲他的性取向。如果他一直將這路線堅持下去也還罷了,偏又安排洪鱗替他生孩子。在他看來,自己是魅力無敵的,洪鱗一日做了他的情人,便終身都不可能愛上別人。他以己度人,認爲既然自己對女人沒有興趣,洪鱗自然也不會有興趣。

然而他太不瞭解人性,不懂得異性相吸纔是人性的普遍規律。洪鱗能成爲他的情人,是因爲他年幼無知容易控制,也是因爲他沒有經歷正常的男女交往和婚配。

毒舌作家李敖對於這種情形的評價格外犀利:“同性戀儘管同性戀,一碰到異性,就發生問題……男女交際的開化,使男人恍然大悟:到底女人比男人夠勁;也使女人私心竊喜:到底男人比女人過癮。”

在扭曲環境裏成長的洪鱗,一旦進入正常的情境,立刻就會按照天性行事。

王后始終被國王當作保住王位的工具人,她自幼嫁到高麗,一心以維護和愛慕國王爲己任,當然這國王確實文武全才令人欽佩,外形也還算英偉(雖然比起玉樹臨風的洪隊長來有所不如,並且有點兒像印度人伊爾凡·可汗


……),所以,起初她是把洪鱗當作情敵來憎恨的,直到被國王安排他們魚水之歡時,王后也是委屈抗拒的。後來知道了洪鱗的好處,王后便對國王有了些許鄙夷,待到國王發現他們的私情,打算改讓副隊長來與王后圓房,王后便徹底恨透了國王。

辜鴻銘說:“到女人心裏的路通過陰道。”這大概是他個人的經驗之談。張愛玲基於這句話,寫出了膾炙人口的《色戒》,用王佳芝因性而情而喪命的故事說明性對女人的影響,金庸也用虛竹和夢姑的故事來表明性完全可以成爲真摯愛情產生的唯一因素。

在男女大防的時代,婚姻是不能自主的,嚮往愛情卻是人類天性,人們只能通過婚姻獲得合法的性,從而產生愛情體驗,而多數人的婚姻都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只有通過性來維繫,所以舊時代的文人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主要還是在那種情境下,大家的可選項太少,所以都說癡心女子負心漢,因爲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則必須從一而終。要是女子也夜夜有一羣男人等着翻牌子,她也不會那麼情有獨鍾了。

電影裏的燕塔失裏雖然貴爲王后,其處境還不如普通女人。她連個正常的,哪怕是荒淫無道的丈夫也沒有,只能委曲求全做個同妻,所以一旦遇到洪隊長這麼個正常的溫柔的男人立馬淪陷。

洪鱗也是類似,作爲自幼被養成的孌童,他的社交和婚配其實是受限的。影片一開始就是洪隊長奉命捉拿與宮女私奔的隊員。這些隊員明明都到了婚配年紀卻都未婚,說明他們本身結婚生子也是被嚴格限制的。自然個個都是一近女色就性情大變原始慾望瘋長。因爲他們的可選項也非常少。國王在其他物質待遇上都洪恩浩蕩,唯有在女色和婚姻上,對健龍衛刻薄寡恩,這也動搖了隊員們的忠心。當副隊長禁止下屬們干預國王與隊長的決鬥時,下屬們也是漠然服從,沒有出手援救國王。國王的自私與自作聰明埋葬了他自己。

王后並不真正瞭解國王,她沒有想到國王是個貨真價實的癡情基,她以爲國王會殺掉洪鱗,所以自作主張放他逃生,反而引發國王發狂。

洪鱗也不真正瞭解國王,他居然相信國王會殺死王后,其實國王很愛他的王位,千方百計要王后懷孕就是爲了保住王位,現在王后懷了洪鱗的孩子,國王自然求之不得,放風說王后被殺不過是爲了引誘洪鱗回宮。可惜洪鱗關心則亂,失去了理智的判斷力。

可以說,是國王自己一步步把兩個原本忠於他、愛慕他的人,都逼到了仇人的位置。他太過貪心,也太過自信,試圖以自己的個人魅力和王權挑戰天然的人性。他以爲這世界可以任由他揉捏擺佈,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坑,再也出不來。統治者濫用權力,蔑視人性,最終只能是自取滅亡,同時也落得兩敗俱傷的結局。

最可悲的是洪鱗,一世爲人走狗和孌童,纔有了正常人的情感體驗就做了太監,最後還枉送了性命。有人說洪鱗臨死沒有看向王后,而是看向國王,說明他真正愛的是國王,這是自作多情了。應該說,洪鱗臨死時,心中的恨比愛更多,這種恨意促使他看向那個毀了自己一生的人。

雖然歷史本身已經很狗血,但這劇情比歷史更加誇張。現實中,直男被掰彎的情況很常見,但很少聽說由彎掰直的。所以洪鱗的故事更多可能是因爲導演想宣示自己的理念。那就是,人性的力量大於一切,所以,不要輕易考驗人性,心存敬畏,順其自然纔是正確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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