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莽應龍的反間計---倒鉤的暹羅駙馬
八角點了點頭，捋須微笑道：“現在要轉過頭來，說說泰國的事情。因爲在中南半島這個舞臺上、主角要換人了。”
小武點頭笑道：“那個黑王子帕那萊、也就是納黎萱大帝，要登場了吧？”
八角點頭微笑道：“那萊王子是個很傳奇的人物。1555年，他出生在彭世洛城，那是素可泰附近的要地。其父摩訶•曇摩羅闍（Maha Thammaracha）是該城之主，又娶了沙瓦迪拉公主、成爲暹羅駙馬。”
“所以，那萊王子就是暹羅國王摩訶•查克臘帕（Maha Chakkraphat）和王后素麗瑤泰的外孫，而並不像很多人誤以爲的那樣、以爲是嫡孫子。”
圖表21彭世洛重鎮所在地
小武驚訝道：“這就奇怪了，那萊連泰王族的支系都算不上，那是怎麼成爲泰國國王的？”
八角捋須笑道：“當泰國大亂時，那就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1563年，莽應龍大舉進攻泰國。彭世洛居南北咽喉之地，自然首當其衝。城主摩訶•曇摩羅闍雖率軍出戰，但莽應龍勢力如日中天，故抵擋不住，還被緬軍俘虜。”
“隨後，莽應龍大軍暢通無阻、一直攻打到大城之下，暹羅國王摩訶•查克臘帕被迫臣服進貢，並交出主戰的拉梅萱王子去緬甸爲人質。”
小武插口道：“莽應龍似乎很喜歡讓對方交出王子作爲人質？”
八角呵呵一笑道：“不錯。莽應龍平日裏做事、風格非常鮮明，王族人質的處理正是其中之一---通常他會讓新近臣服東籲的國家都交出一些王子、到緬甸宮中學習和生活。”
“這樣，一來可以要挾對方國家，二來可以讓緬甸的王族瞭解對方，三來可讓對方知道緬甸之強、並甘心被同化，四來將來可以派人質回去做傀儡王等等。”
小武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莽應龍的確是剛柔相濟、擅長征服與同化的大帝！”
八角捻鬚大笑道：“有的時候人質還有更多的用處！比如，當時的莽應龍尚未完全征服蘭納國（清邁、清萊），於是不久，緬軍帶同了泰國拉梅萱王子一起去討伐蘭納。”
“東籲大軍希望此舉可以讓敵軍失去鬥志，因爲蘭納人看到宗主國大城王朝的王子都已經在緬軍之中了，很有可能喪失戰鬥意志而加速投降。但是不知道當中出了什麼意外，結果拉梅萱王子死在了半路上。”
小武點頭道：“好吧。我記得之前你說過，素麗瑤泰有2子3女，故拉梅萱王子死後就只剩下一個兒子了，對吧？”
八角笑道：“對的。只剩下最後一個王子，即瑪欣王子---也即泰王唯一繼承人。1567年，莽應龍又公開向泰國求婚，遭到了對方拒絕，於是再起大軍征伐暹羅。”
小武皺了一下眉頭，道：“這一次有點不同以往，似乎莽應龍是存心想打仗了！”
“因爲在一般情況下，莽應龍應該索要一頭白象什麼的。至於求婚這種事情，通常是打仗之後、談判之時纔會提出的。”
八角哼了一聲，笑道：“你也看出來有些不一樣了？此時的莽應龍已經實錘是‘白象王’了---中南半島上無人懷疑這一點。何況泰國在4年前已經臣服、簽訂了城下之盟。如果他索要一頭或是幾頭白象，對方肯定會交出來。”
“而如果求婚的話，那索要的對象就是素麗瑤泰的女兒或孫女。就算不考慮莽應龍此時已是個老頭子，單說泰國王室的王子、公主裏有多人在同莽應龍作戰時被殺、或者被掠走後死去，活下來的人又怎肯答應這樁婚事？”
小武嘴巴張大道：“這麼說來，莽應龍專門提出對方難以答應的條件，就是爲了開打咯？”
八角點了點頭，道：“不錯，因爲此時正是一個戰爭的空檔期。莽應龍已擺平了緬甸內部的各方勢力，北上同明朝爭雄的時機則尚不成熟、仍需觀望；所以莽應龍覺得---正好利用這個大好時機、一舉滅掉暹羅，永除後患。”
“不過，由於此時的暹羅已經給緬甸當了四年的藩屬國、表面上是臣服的，故討伐對方還是需要有一個比較合適的理由。”
小武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東籲政權果然好戰---有幾年沒得仗打，反而不習慣了！閒着也是閒着，得空滅了暹羅再說！”
八角嘿嘿一笑道：“暹羅拒絕了此一婚事，正合莽應龍之意。於是很快，緬甸出動了傾國的數十萬大軍，於1568年底再次打到了大城之前，然後又圍城了10個月。”
“在這段時間裏，竭力抵抗緬甸多年的暹羅國王摩訶•查克臘帕終於心力交瘁---追隨他20年前已經戰死的王后素麗瑤泰而去了。”
小武點頭嘆息道：“這位暹羅國王也是很悲催的。他跟緬甸苦苦周旋了這麼多年、夫人子女戰死了那麼多，自己也臣服過緬甸；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還是看到泰國即將被緬甸吞併---真是死不瞑目啊！---這再一次說明了，落後就會捱打！”
八角捋須點頭道：“不錯。老國王一死，隨後瑪欣王子即位。瞭解到大城之中發生了這種變故，圍城的莽應龍略一思忖、計上心來。”
“於是，四年前就被俘的彭世洛城主摩訶•曇摩羅闍佯稱從緬甸軍中‘冒死’逃回大城，而且提供了幾個莽應龍軍中偷聽來的機密。”
“經過在戰場上以火力驗證消息的可靠性---暹羅軍隊的反撲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所以瑪欣國王對這個歸來的姐夫表示了信任。”
小武驚道：“這是從緬甸派回來的‘倒鉤’！莽應龍肯定跟他一唱一和，演出了一翻好戲！也難怪暹羅國王會信任他。”
八角點頭笑道：“不錯。現在泰國的情況是主少國疑，瑪欣國王對衆臣是有相當疑慮的。而姐夫適時地悄悄告訴他，有守城的重要大將暗通緬甸，因爲老國王死後對暹羅沒有信心，所以打算獻城投降---這天大的祕密眼看就要毀滅暹羅，但幸好被其在莽應龍軍營裏看到了！”
小武搖了搖頭，哂笑道：“這種反間計並不新鮮，但專門可以騙倒自作聰明的領導。然而年輕的瑪欣國王，肯定上了圈套！”
八角捋須笑道：“不錯，此計果然成功，瑪欣國王因此殺死了守城的棟樑之臣披耶藍摩，造成城內的人心離散。隨後莽應龍與曇摩羅闍裏應外合、攻破大城，如夢初醒的瑪欣國王和其它反抗的大臣都被緬甸人殺死了。”
“莽應龍奸謀得逞，將此前從未被攻克的大城燒殺一空，這才得意洋洋的滿載而歸去了！”
小武笑道：“大城的原名是阿瑜陀耶---名稱的意思是‘不可戰勝之城’，卻終於被莽應龍大帝首度破了功！”
八角呵呵笑道：“1569年，暹羅事實上已經被滅。當莽應龍撤回緬甸之時，留下了摩訶•曇摩羅闍爲傀儡王，藉以統治這一片土地。”
“其實早在1563年，前暹羅駙馬、現暹羅國王的兩個兒子---黑王子那萊（Naret）剛滿8歲、白王子厄迦陀沙律（Ekathotsarot）年僅7歲時，就已被帶回緬甸、做爲人質養了起來，所以莽應龍對曇摩羅闍也比較放心。”
小武皺起了眉頭，道：“這麼說來，摩訶•曇摩羅闍乃是背叛泰國的叛徒。而其實他就是一個‘泰奸’！若將來再反緬甸的話，不也就是另一個‘吳三桂’麼？這麼說起來，他和他的後代、又怎能再獲得泰國人民的擁戴？”
八角笑道：“沒錯，對於大城來說，摩訶•曇摩羅闍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不過整個暹羅乃是由多個地方政權組合而成的，他家本來也是素可泰王朝流傳下來的貴族，未必會對大城王朝忠心不二。”
“由於泰國過去有過首都更替，素可泰正是被大城頂替的，所以有些隱情也就不好說了。爲了表示自己跟大城王朝的前王室有所不同，曇摩羅闍改稱爲桑佩一世（Sanphet I）。”
小武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素可泰、彭世洛一帶屬於撣族的舊勢力！本來就跟以大城爲核心的勢力有所不同！”
八角捋須微笑道：“不過總的來說，摩訶•曇摩羅闍既然已經向緬甸效忠並且當上僞王，無論泰國人民是支持他還是反對他，也就只能硬着頭皮幹下去了。”
“這個傀儡泰王並不好當---他不僅要時常面對緬甸的敲詐、暹羅的人民起義，還要面臨着其它外敵、尤其是高棉人的落井下石。”
圖表22泰國五大王朝首都
小武驚訝道：“高棉人也來湊熱鬧？他們又對暹羅怎麼了？”
八角捋須笑道：“高棉人跟暹羅人之間乃是世仇，畢竟泰國人大部分是從中國雲南一帶南下的，而柬埔寨人卻是中南半島的土著。他們之間的矛盾是爭奪土地的世代之爭，不互相打個數百年是調和不了的。”
“在之前的兩百多年裏，暹羅國運一直呈上升之勢，致使高棉人只能步步後退。尤其是當泰國人遷都到大城之後，高棉人苦苦對抗了數十年，終於還是在1431年放棄了都城吳哥窟，被迫遠遠後退到金邊一帶立都。”
小武恍然笑道：“所以此時高棉人終於等到復仇良機，泰國人也不再那麼不可戰勝（大城又名阿瑜陀耶、意爲不可戰勝）了，終於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八角點頭笑道：“不錯。此時的暹羅國家已亡，只剩有僞政權和各地割據勢力，正是高棉人反撲的絕好機會。由於暹羅的大部分國土、幾百年前都是屬於高棉人的，所以他們打回來絕無任何思想負擔。”
小武笑道：“此時正是復仇雪恨的好日子！高棉人好容易等到暹羅垮臺之時，怎能不‘趁他病、要他命’呢？可以想見，此時的高棉人戰鬥說不定比緬甸人還狠，暹羅人很難抵擋。”
八角捋須呵呵笑道：“正是。由於摩訶•曇摩羅闍國王在暹羅名譽不好，命令往往執行不下去，這就更造成了高棉軍隊勢如破竹。見前線勢頭不妙，曇摩羅闍也只能哀求宗主國緬甸發兵，前來救援自己的領地。”
“然而莽應龍對此態度曖昧---雖然口頭上允諾援救暹羅，但是始終不見有發兵之舉。或許他的內心就是希望高棉和暹羅打個兩敗俱傷，緬甸樂得在一旁休息；最後再出兵收拾殘局，將雙方統統拿下。”
小武驚道：“你說的完全正確！以莽應龍的性格，正是巴不得讓暹羅和高棉先打上數年！然而正好將尚未有機會染指的高棉（Khmer，柬埔寨）、也納入東籲王朝的領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