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5神祕的虞朝•中---改頭換面的重生
小武大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虞朝對中國歷史還有什麼其它影響？還請你給說說。”
八角點了點頭，微笑道：“首先，大洪水雖然摧毀了虞朝的主體，但在其北部邊緣地區，還是有一些部族殘存。水澤魚蝦給他們提供了一半食物，故中原人稱其爲‘有虞氏’部落。”
小武突然身軀大震，嚷道：“難怪大舜一直說他是有虞氏之後！他也曾居住在大澤邊上，說什麼也不肯加入陶唐氏、不肯改姓爲唐！”
“原來，虞舜的祖先也曾經‘闊過’，跟強大的虞朝文明有所傳承！所以其內心深處不一定待見、願意籠絡他的老丈人唐堯！”
八角笑道：“你說得不錯。浸潤過虞朝文明的人、未必會崇拜中原文明。而作爲中原文明的領袖唐堯，卻是很想吸納來自虞朝的人才、爲自己所用的。”
小武連連點頭，自言自語道：“畢竟在堯舜的時代，虞舜的虞姓、已經是傳過千年以上的大姓氏了，再破落也是貴族之後！”
“然而，唐堯的唐姓是才用了一兩代人的新姓氏，顯然有暴發戶的嫌疑！聽說，陶唐氏是新研究出燒窯技術、才起家的部族。所以虞舜就算本人很窮困，也總有一些莫名的優越感！”
八角咧嘴笑道：“大致上是這樣的。在中國的原始時期，有幾個部落是很有優越感的。”
“例如：有巢氏---會建造房子住；燧人氏---會燒菜，有保留火種之法；有虞氏---會捕魚、有魚喫；陶唐氏---會燒窯；等等不一而足。”
“他們掌握的先進科技和能力足讓其它部落垂涎三尺，故其後人自會有文化上的自豪感。不過，大舜面對着大洪水而束手無策，可能也跟虞朝的根本已經被萬年一遇的大天災摧毀、致使其精神受到了極大打擊有關。”
小武又想了一想，道：“不錯。原本來說，虞舜也只是虞朝勢力薄弱的外圍人員，但是他白手起家、最終在中原當上了天子，在他身上豈不是有合併長江和黃河兩大文明的可能？”
“這也是不世出的成就呀！但是大洪水可能真的摧毀了虞舜的精神根基---毀滅了他辛辛苦苦經營得來的天下，並在短時間內看不到解決問題的希望！”
八角捋須微笑道：“虞舜或許會有這個精神負擔，但是他的繼任者夏禹卻沒有……”
“你剛纔說得好---長江和黃河兩大文明遲早是要合併的，只是沒有人能夠預知、那將會是哪一種形式的合併。”
“然而，夏禹很快就意識到使命---治水過程就是將虞朝的領地併入中原統治的天賜良機！於是他派了不少人進入長三角、環太湖流域，盡心盡力地領導當地民衆治水。”
小武的眉毛一揚，卻道：“大禹專門來太湖流域治水？”
八角呵呵笑道：“舉個例子：剛纔提到的蘇州陽澄湖東一帶，正是虞朝的核心區域之一，更是治水的重點。”
“當地的一個地名‘巴城’，就得名於---大禹派駐此地、負責治水的一個酋長姓巴。他領人築立的新城就叫做巴城（今崑山市巴城區），以此來統治當地的虞人部衆。”
小武恍然大悟，道：“當大洪水被完全治理好以後，江南百姓自然會記得大禹的好處！”
“此後大家同心協力、不分彼此，自然而然地便將以前的虞朝給淡忘了。所以虞朝的故土也就自然而然地、演變爲夏朝的領土了。”
圖表16夏朝部落全圖
【有虞氏、防風氏等部爲虞朝遺民】
【大舜本爲有虞氏部衆】
【塗山氏爲中原進軍虞朝之跳板】
【大禹聯姻塗山氏、征服防風氏】
圖片來自互聯網
八角點了點頭，微笑道：“一切理當如此，但是也有反覆。當大禹治水完畢、一統天下、威名遠鎮之時，卻聽說在虞朝故地上、有一個酋長的勢力逐漸強盛了起來。”
“那個酋長叫做防風氏。他糾合了虞朝南部的一些殘存勢力，打算趕走借治水之機滲透進來的中原人，從而復興虞朝。”
小武大悟，笑道：“我記得大禹一生很少攻打別人，講究以德服人。然而，討伐防風氏卻是其中最有名的一次！原來防風氏所代表的，竟是尚未被大洪水摧垮的最後一些虞朝力量！”
八角捋須點頭，呵呵大笑道：“歷經多年的努力，大禹早已將虞朝故地視爲自身領地---這也是治水政績中最大的一塊！又怎肯讓防風氏復起、奪走業已被自己喫下去的肥肉呢？”
“所以，大禹必定會起大兵與之爭奪；只要撲滅了防風氏，虞朝就再無復興的希望！”
小武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怪不得！大禹同防風氏之爭、可以稱得上火星撞地球，雙方是用命去爭了！防風氏最終兵敗被殺，大禹對江浙一帶的統治就徹底穩了！”
“不過，爲了徹底絞殺防風氏一黨，大禹竟跨過了錢塘江、一直追殺到越州（浙江紹興）方纔徹底消滅了對方。”
“想必此時的大禹年老體衰、已經無力迴歸中原，就此病死在了那裏。是故大禹的陵墓就建在了防風氏的地盤上---謎題終於得解了！”
圖表17上古英雄發源地和歸宿地所在
八角點了點頭，捋須呵呵笑道：“另外你也要明白，直到堯舜禹時代結束之時、中原也還沒有建立王朝的習俗。”
“大禹本人雖然接觸過虞朝的末尾、但是並沒有打算模仿之而開闢夏朝---這件事卻是後來由他的兒子夏啓給完成的。”
“不過，對於夏朝的開闢、以及黃河與長江文明的合併，大禹是有着巨大貢獻的---主要是發揮‘餘熱’、撲滅了虞朝復辟的最後力量！”
小武猛然一震，猶豫道：“大禹生前沒來得及開闢一個新王朝來對虞朝實現更替，對吧？所以對此，我還有另一種觀點：大禹很可能在謀劃一種‘進可攻、退可守’的天下策略！”
“之前也研究過堯和舜二人，皆有對其本族後人安置的考慮！這是因爲禪讓制度的緣故---天下只是暫時的、宗族纔是自己的！”
“這道理對大禹也是一樣！故在其謀劃中，可能虞朝故地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即使夏后氏首領不再是天下之主，也依然可以虎踞江東、作爲未來的容身和發展之所！即使‘狡兔三窟’---夏氏部族在天下擁有幾處領地，但原防風氏的地盤說不定是最牢靠的一個！”
八角眼中射出精光，呵呵大笑、點頭道：“不錯！居安思危，大禹有這樣的想法也是毫不奇怪的。看來你沒有白學習‘權力’那一課---唐堯和虞舜也均有一些措施，來爲自己部族的未來打算---畢竟那時候的天子並不是世襲的。”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大禹之討伐防風氏，根本不是一場普通的征伐。然而夏朝人更不會詳細記載此事，史書中更要徹底抹去防風氏同虞朝之間的關聯。”
小武皺眉道：“這麼說起來，大禹晚年不辭勞苦地巡遊江南、並且在茅山大會東南諸侯，就是爲了牢牢地掌握虞地？”
“如此，一定要誅滅掉東南勢力中最不聽話的防風氏，令江東酋長們歸心，纔是永久消化虞朝故地的不二手段！”
八角吹起了鬍子，呵呵大笑道：“按官方說法，防風氏原本是一個同大禹有盟約的酋長、只是後來背了盟，所以有罪！”
“然而，防風氏的公開罪狀只是---同大禹約期見面、但是來晚了，而且是東南諸侯中遲到的最後一位，所以被當衆處以死刑云云。你覺得這個罪名合邏輯麼？哈哈哈。”
小武訕笑着搖頭道：“爲了防止虞朝復辟，夏朝當然要儘量抹黑防風氏。搞得他在史書中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跟個白癡差不多。”
“反向理解一下，防風氏肯定也是一個上古英雄！他可是夏禹的大敵呀！只不過‘食魚人’的鼎盛時代已經過去了，其殘剩遺民已不足以同中原文明抗衡罷了。”
不等八角說話，小武轉念又道：“還不僅僅是抹黑防風氏，大禹及其後人還有更大動機---徹底地抹去虞朝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這樣才最有利於夏氏部族永遠統治江南水網之地！”
八角點了點頭，嘿嘿笑道：“算你有悟性！然而大禹之死，又導致了非常有趣的事情。因爲在彌留之際，他有兩條遺囑：一是讓把天子之位禪讓給伯益；二是自己陵墓就設在紹興，也讓後世子孫守住這塊地方。”
小武對這些事情也略有所知，忖道：“不管中原怎樣，大禹的後代‘無餘’變成了越王，子孫近乎綿延無盡、幾乎永遠據有了江南！”
八角笑道：“但大禹當然不知道身後之事---他的長子夏啓伏擊了從江南歸來、準備接任天子之位的伯益，然後自己當了天子。”
“這第一條遺囑幾乎落空。然而夏啓卻開闢了可以世襲的王朝，也就是夏朝。從此以後，中原纔跟虞朝一樣、有了同姓傳承的王朝。”
“再看第二個遺囑，夏氏部族接手了虞朝的地盤。所以按遺命將大禹陵設在防風氏故都，大禹付出過很大心血的江南之地也永久化爲了子孫繁衍之地。越王無餘的子嗣永不遠離大禹陵一帶，這也算是一種改頭換面的繼承吧。”
小武深深點了點頭，吐了一口氣道：“一定是這樣！從某種意義上講，越國的存在、算是大禹的一支後代去繼承了虞朝的香火呀！”
“對了，後世的百越國家全都是越王無餘的後代---那麼從夏朝建立時（前2070年）開始，直到漢武帝滅閩越國（前110年）爲止，有據可考的越王一系傳承了接近2000年---這應該是古今中外所有王脈中傳承最久的了吧？”
八角哈哈大笑道：“說得不錯。但是還有一事要指出---在夏朝文字中，‘越’字就是‘虞’字！所以你前面說的是對的---越王就是虞王，兩者乃是同一個意思！”說着舉起了兩個手指頭。
小武驚得身軀再次大震，瞪大了眼睛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越’就是‘虞’？”
八角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茶，捋須後緩緩搖頭道：“說起來，虞朝和夏朝的文字大都早已失傳。就算後世保有了些少部分、寫法和意思也都有些衍化，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然而參照戰國時期留存至今、依然可考的文字解釋，所謂‘越’字、最初指的是‘木星起步的地方’---若用星野圖來比照一下，正好是東南方的水網地區---也就是‘虞朝之地’！”
小武的大腦高速運轉，喃喃道：“虞或者越本身就有東南方水網之地的意思？記得在百越之中，好像有虞越、于越、於越等發音差不多的名字呀！”
八角含笑點頭道：“所以你明白了嗎？在上古之時，‘虞’這個字很重要，也有很多層意思。後來各自衍化了開去，含義爲多個字所承接。”
“例如：除了‘魚’之外，‘虞’還可以衍化爲水邊的角落---這層意思再分裂的話、將水去掉，又可爲‘隅’字所承接，也就是邊角的意思。”
小武眼珠亂轉，張大了口道：“‘魚’的意思你前面說過了，原來還衍化出了‘一隅’的‘隅’！”
八角微微點頭，捻鬚道：“對中原人來說，水網縱橫的虞地是長期不可侵犯的---兩者之間好似存在一個邊界而不可‘逾越’。是故，虞字或越字又自帶了邊界的含義。”
“大禹以治水的名義首次‘入虞’，本身就是逾‘越’千年邊界的行爲。故此，‘虞’字對中原人來說、也就有了越界的意思---而‘越’字就承接了這層意思。”
看見小武張着大嘴、繼續‘犯傻’，八角又大笑道：“上古之人文理粗糙、含混而不講究，且名詞、動詞不分。但是其最初造出來的少數方塊字，卻是內容最重要、含義最豐富的字！”
“到了後來，字越造越多，但很多都是從最初的字當中衍生出來的，只是承接了其中部分意思而已。例如：魚->虞->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至於早期‘越’字的含義---反正就是跨界到了‘食魚人’的領地就對了。”
小武如聽天書、又如被醍醐灌頂，緩緩地自言自語道：“這麼說來，似乎也有一些道理！在古時候，一個字的背後就是一個故事！”
“看來，‘越王’的確可以繼承‘虞王’而重生，只不過改名換姓、移花接木了而已！”
八角呵呵大笑道：“的確如此！到了春秋末期的越王勾踐以後，越國征服了東南沿海許許多多的小政權，又將其酋長紛紛換成了越王的子孫---這就是‘百越’概念的由來，也是這種改頭換面、‘雀佔鳩巢’的理念和做法的延續！”
“順便說一下，越國的起源就是虞朝---這在中國幾乎已被人們徹底忘卻，但在百越的末端依然留有痕跡。比如：越南胡朝（明朝初年）所使用的國號就是‘大虞國’---作爲百越的一員，他們倒還是記得一些淵源由來的！”
小武驚歎道：“原來中原王朝雖然極力試圖抹去虞朝的歷史，對東南沿海地區進行徹底的同化和融合---然而超過千年的古文明豈是能夠完全遮掩掉的？”
圖表18百越地理範圍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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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點了點頭，大笑道：“不錯。所以深入研究虞朝文化的脈絡、直到後世的百越文化，意義非常之巨大！”
“畢竟，百越文化上承虞朝，下接吳越；文明悠久，羽翼東南。今南島語系（侗臺語系）所全覆蓋的西太平洋、南太平洋之數萬島國，均與百越文化有着千絲萬縷的牽連。所以非常值得大力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