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今年很多互联网企业都触了霉头

2011年,美国畅销书《过滤气泡》作者伊莱·帕里泽(Eli Fariser)发现,谷歌针对不同人对同一关键词的搜索,结果居然是不一样的。

那时埃及民众正爆发游行示威,要求穆巴拉克下台。搜索“埃及”这个地名,帕里泽的朋友A得到了有关示威的新闻,而朋友B的首页里则是夕阳落日、金字塔和骆驼。

现在我们知道,搜索结果不同,是因为谷歌的“个性化搜索服务”。这个服务,会根据多达57个变量,为用户量身定制专属搜索结果。这个与用户高度相关的搜索结果,也让用户觉得谷歌怎么这么懂我。

懂你,那是因为推荐算法(recommendation algorithms)会基于过往行为数据,迎合你的喜好,选择性地为我们推荐最感兴趣的内容。

但是,我其实并没觉得某个平台把我当上帝,尽力服务我,讨好我有什么不妥,我也觉得内容平台顶多是靠算法传递信息的科技公司,对内容的选择权其实还是在我。

就像扎克伯格说的:“我们是科技公司,不是传媒公司,我们不对平台上出现的内容负责”。张一鸣也说: “媒体是要有价值观的,它要教育人、输出主张,这个我们不提倡。因为我们不是媒体,我们更关注信息的吞吐量和信息的多元”。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平台也没看上去那么无害。

2014年,康奈尔大学的传播学者塔勒顿·吉莱斯皮(Tarleton Gillespie)提出,算法的客观性其实只是自诩(《The Relevance of Algorithms》):当内容分发平台全面使用算法接管之前由人类编辑负责的部分时,所有曾经用来约束信息分发的道德、法律、社会契约被自动架空了。

那些在屏幕后带着眼镜删减文字的人,其实并非一无是处。

一个人拿枪杀人,那么是“枪杀人”,还是“人杀人”?出现问题,到底该怪枪还是人?

法国哲学家布鲁诺ᐧ拉图(Bruno Latour)认为,枪并非一种客观的物体,当一个人手上有一把枪,并用它来杀人时,这个人才变成“凶手”,这把枪也同时变成了“凶器”。

在这个过程中,枪械和人在互动,在互相改变,这就像内容平台与作为使用者的我们。

我们获得便利的同时,也不知不觉放弃了一部分东西,比如无处安放的隐私,比如说不的权利,而这个不知不觉才最可怕,最该警惕。

时间来到2021年,当谷歌、脸书、推特相继成为美国国会听证会常客,大家才逐渐意识到:就像已经够克制,以不作恶为原则的谷歌也会用算法推荐内容一样,算法其实也是有价值观的,算法的价值观就是平台的利润。

乔布斯说,People don’t know what they want until you show it to them … Our job is to figure out what they’re going to want before they do。在科技开创一个新时代时,这话振聋发聩,但如果把它当做科技应有的常态,科技就显得过于傲慢了。

一个APP为何要为你提供免费的服务?为何很多爆款软件最初都要拼死补贴?这其实是科技公司必须要走的路,它们看重的并不是一城一池的利润,而是将来垄断的数据资源。

事实是,我们的注意力、隐私、情感,正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形式被商品化,接受免费服务的我们,不再是顾客,而成为一种商品。

如果对自己成为商品并不敏感,那与自己息息相关的生活也逐渐与平台无法分离呢?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助理教授让―克里斯托夫·普兰汀(Jean-Christophe Plantin)认为,在数字经济中,私有的“平台企业”正在逐步成为当代生活的“基础设施”。

平台一开始的模式只是把一切商品化,一旦平台变成你日常生活离不开的“基础设施”,它的价值观会试图将原本在市场体系之外社会领域,也卷入商品化浪潮。比如教育、医疗、金融。

多年以前,我们交水电费需要去营业厅,或者等人上门收取,现在一个手机软件就可以解决各种缴费问题。在嘲讽收了几十年过路费下岗后身无所长的收费员时,我们自信不会像老人一样,被数字化抛弃,但为何我们在各种在线教育兴起的时代就焦虑了呢?

因为我们发现可选择的太多了,好东西也太多了,这些东西这么好,还要什么名师?还要什么学校?家长接根网线,选个好课,或者选个好辅导班,学生不上学都可以修仙得道。

我们只恨自己钱太少,无法购买更多更好的教育服务。

你看,我们逐渐把对孩子的教育与砸钱画上了等号。

一个私有企业不可能在成长的关键时刻,放弃追逐利润,把目标定为确保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到无差别和平等的服务,那最开始一定是愿意付费的人率先胜出。

就算日后私有资本为了垄断地位愿意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靠一己之力改变低效的公共服务,但我们无法对在它扩张时期牺牲掉的一部分人有交代。

而这部分人,正是政府保护的重点。在教育、医疗等公共资源领域,市场逻辑注定无法施展。

所以,市场的归市场,凯撒的归凯撒,市场一开始可以左冲右突尽情折腾,但如果市场越界过度,凯撒就会出手,重新把市场控制在手中。

显然,我们很多科技企业,还是玩大了。


参考:沈虹《至此,一个算法客观的时代过去了》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0232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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