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故事(五十二)

陸天明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固執,但老鄧說了那麼些,他也就聽了個三五成。人嘛,當局者迷是常態,做了這幾年校長,梗着脖子也是不能全認了自己的錯的,到最後只覺着老鄧有一句話在理——“再說了,你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讓着點女同志行嗎?”

對,是得有點胸襟。他端起熱茶一飲而盡,神清氣爽,起身對老鄧說:“難怪你跟嫂子那麼好,老鄧你不簡單哪!”

“爲了我們校長同志的終身大事,我願意傾囊相授。要不,回頭請李娟同志上我家坐坐?我們兩口子好好給你敲敲邊鼓。”老鄧笑道揮揮手,“快回去吧,今日事今日畢,不然一隔夜,小事都得變成大事。”

陸天明心說雖然談不上負荊請罪,但既然要表現出自己的胸懷氣度,就不好空手摺返。下午四五點鐘北京城的花店大多都收了買賣,他撲了幾個空,總算在阜成門那邊醫院外頭找到一家還開門的,挑了半天,然後一隻手抱着花上了公交。

李娟嘴裏說翻過這篇兒了,心裏還是堵着,把陸天明撂下的半本賬理完,轉頭叮囑小張:“下了班去幫我訂張去南京的票,有日子沒去南方訂貨了,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家專門做外貿代加工的廠,我正好去學習學習。”然後給季紅打了個電話,什麼都沒說,只說咱們孃兒倆好久沒有一起喫飯了,正好今天聚一聚。

等到陸天明緊趕慢趕奔回來,自然是撲了個空。小張瞧他模樣,也忍不住要念叨兩句:“您怎麼又捨得回來了?真當我們娟姐那麼好追的?您一不高興拍拍屁股跑了,還指着誰眼巴巴原地不動等您回心轉意是怎麼着?”陸天明從來是教學生如何如何,忽然被個小姑娘一番數落,頗有些下不來臺。旁邊鋪子閒得過來看熱鬧,一邊嗑瓜子一邊問小張:“他不是你們家會計啊?”

全亂了套不是?

母女二人坐在窗邊小座。季紅長於察顏觀色,但母親的性格她是知道的,會說的早晚會說,不會說的,問也無益。

“所以人家都說閨女貼心,你看那兩個臭小子誰願意陪我?”李娟叫了酒,兩個人都算善飲又能節制的,一個人倒了小半杯慢慢啜。

“那當然,您什麼時候需要我,我都隨叫隨到。”

母女碰了杯,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全是工作的話題,從經營管理到市場預測,從行業動態到競爭對手,季紅沒想到,看起來金盆洗手的母親,竟然一直還這麼關注和了解公司的情況。她雖然猜到母親並不是因爲這些而來,但做一塊勤力的海綿有何不可?

這樣確實可以疏解情緒,李娟講得盡興,一瓶伏特加下去一半,窗子外頭燈也亮起來。她看看錶,說了句“對不起”。季紅坐過來抱住她,“媽,謝謝你。”

她一邊上樓一邊在包裏摸鑰匙,猛一擡頭,陸天明抱着那捧已經蔫了吧唧的花杵在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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