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一邊起,風林兩岸秋”,寫不完的鄉愁,總是讓詩人牽腸掛肚

人生到處遊走,不得一刻安寧,這不僅僅是指身體,更多的是說精神。固然“心安處即是家園”,可惜仍然難以停留活潑的靈魂。對於短暫的生命旅途而言,或許翻來覆去地折騰,不只是爲了得到一些什麼,而是爲了忘卻那最終的無言歸宿。

命運可憎,面目萬千,惶恐不安的,是前途不明的心靈。這一路行來,走走停停,看過多少風景,流連處,人事不再,江山依稀。那些難以明晰的,沒有把握,卻總是沉積在心底,從來不曾離去。

《入蜀秋夜宿江渚》

【唐】陳子良

我行逢日暮,弭棹獨維舟。

水霧一邊起,風林兩岸秋。

山陰黑斷磧,月影素寒流。

故鄉千里外,何以慰羈愁。

這首《入蜀秋夜宿江渚》,作者是隋末唐初詩人陳子良(575年—632年),江蘇吳人(今江蘇蘇州)。少好學,博通經史,隋平陳,移居長安,教授爲業。後,爲隋軍統帥楊素記室。唐高祖武德時,官右衛率府長史,與蕭德言、庾抱同爲隱太子李建成學士。太宗貞觀元年(627年),爲果州相如縣令,六年後卒。文集佚,僅《全唐詩》存詩十三首。

首聯“我行逢日暮,弭棹獨維舟”,寫孤單停泊江岸的行舟,孤獨漂盪旅途的客人。弭棹,停泊船隻;南朝宋謝靈運《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弭棹薄枉渚,指景待樂闋。”經過一天的航行,天色漸漸變晚,夜幕緩緩降臨,只好找到一處平穩的江岸,暫時停泊下來,繫好船繩。四下無人,好不荒涼。

旅程日落,暮色黃昏,江河獨流,孤舟只行。詩人在詩篇的開頭階段,便用心營造出如此情緒失落的境界,徒然增添遊子恍如飛蓬一般的情思。此景是荒涼的,此人是寂寥的,無法言喻的哀傷佈滿了整個空間,讓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頷聯“水霧一邊起,風林兩岸秋”,寫詩人親眼目睹之景象。暮風緊貼着江面輕吹,淡淡的薄霧順着一邊江岸,慢慢地籠罩着範圍內的一切事物;江風呼嘯撲上兩岸,林木搖曳生姿,徹骨的涼意之中,才發現秋天早已來臨。人在江湖,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這是最真實的感覺,那一刻的剎那,整個世間彷彿只剩下獨自一個人,需要去面對未知的一切。沒有前途,沒有未來,只有掙扎刻骨銘心。前方就像“水霧”,而前途卻如“兩岸”,明明就在眼前,卻佈滿了深“秋”的寒意。因爲真實,所以殘酷,費心盡力之後的餘韻,能夠留下來的陪伴,是一個人的狂歡。

頸聯“山陰黑斷磧,月影素寒流”,繼續描寫江畔所見景色。斷磧,淺水中不相連接的沙石。羣山起伏,巍峨高聳,黑色的山影遮蔽了水面露出的石頭;而月亮高懸,映入水中,光亮潔白,襯托得江水愈發清冷許多。回憶就像一場月下的重逢,朦朧而顯得虛妄。

在這裏,詩人的心已經容納不下其他的事物,說是無動於衷也好,還是身不由己也罷。他已經踏入了歷史的長河,想要追尋曾經經歷過後的一切,無論美好或者嘆惋,永遠都是屬於自己生命的組成部分。不管山陰多麼“黑”,抑或月影多麼“素”,其實這些黑白早就不再重要,因爲他已經跨過這條界線,何須分明。

尾聯“故鄉千里外,何以慰羈愁”,是情感上的凝聚與總結,詩意的昇華。羈愁,旅人的愁思;南朝齊江孝嗣《北戍琅琊城》詩:“薄暮苦羈愁,終朝傷旅食。”此時此刻,遊子遠離故鄉,孤身一人,漂泊在千里之外,眺望明月,回首過往,內心惆悵萬分,頓時湧出稠密的羈旅之愁緒,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消解和安慰得了。

經過前面諸般鋪墊,詩人的情緒醞釀到了極處,於是噴薄而出,無限擴大,讓人幾乎情感失落。這種墜落感非常清晰,並非無的放矢,而是慢慢地展現在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是背景,都是詩人感情寄託物。不論“水霧”或“風林”,還是“山陰”或“月影”,都承載着詩人內心之中湧現出來的部分情感。

詩人是超脫的,可以自由飛翔在宇宙;卻又是困囿的,只能徘徊彷徨於內心。他無所不能,似乎可以手摘星辰,腳蹬山嶽河流;又微弱渺小,終究只可奔波勞碌,疲於日常生活。或許正是在這種看似矛盾的軀體內,卻蘊含着極其強烈的不俗精神,惹人分外向往。

始於這種理念,詩人以心爲引,達於外物,遊走其間,從而產生無數綺麗思緒,草創而成衆多文字或圖畫,是爲詩,是爲畫。自然之中,有大狂歡;紅塵之內,有大悲喜。一切的哀愁,所有的欣悅,最終都將化爲血液融入我們的生命。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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