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十七)

府中上下見識過她之前打發卓雲的手段,這會兒她少有地沉了臉,一個個心裏都開始發怵。少不得有人上來附和她的話,說咱們太太向來行得正站得直,誰還敢有什麼閒話不成?又有人來揶揄劉媽,說您老人家也是老糊塗了,從外面不知道哪裏聽來些下三濫的話,還平白地髒了老太太的耳朵,再如此這般下去,可就只能收拾鋪蓋回鄉下帶孫子了。一時間劉媽臊紅了老臉,老太太被吵得頭疼,只得閉上眼睛擺擺手,說句罷了罷了,咱們女人總要謹言慎行爲上。

毓如卻也不曾因爲這一遭佔了上風就覺得快慰,一則昨晚一夜未得好眠,二來爲這些事費脣舌實屬徒勞。她道聲告退,徑自回了自己房間,打算小睡一陣。可惜事與願違,幾十年晨昏定省早起早眠,哪怕此刻再疲憊,也是毫無睏意。

昨日聽嚴以諾說,工廠已經接到一批訂單,很快就要忙起來。她思來想去,就目前的情況看,恐怕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還要仰仗他,畢竟銷路這一塊,自己既無人脈也無經驗。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懈怠,很應該把生產這一塊抓起來,在工廠一應事務上才能爭取到更大的發言權。廠子建在城外,現在這樣每日車馬往返殊爲不便,蔣毓如便考慮要在廠子裏騰出一間房子自住。有了這樣的想法,她就坐不住了,起身簡單梳洗後,帶着燕兒又出了門。

嚴以諾路上順便給上海發了個電報,又去了趟銀行,等他回到住處,碼頭那邊的傳言已經先到了一步。喬志達殷勤地迎上來,擠眉弄眼湊到他耳邊,“嚴先生這是野花嘗膩了,想試試家花的味道?”見他沒言語,又補了一句,“您是不知道,從前陳家的幾房太太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陳佐千雖然不是個東西,挑女人的眼光還是一流。”嚴以諾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遠遠地在窗邊書桌旁坐下,抽屜裏拿了根雪茄啜了一口,“我在沙市還有家工廠,正缺人才,老喬你有沒有興趣過去當廠長?”他不屑與這種人多話,念喬志達還能做點事,遣遠點大家都便宜。

喬志達走後,嚴以諾叫來小唐,讓他找法子撫平流言,小唐出去沒多久回來,告訴他瞧見陳太太又出城往工廠去了。他索性囑咐小唐跟去看看,正好也把車給開回來。

紡織廠有一排平房供工人住宿,條件當然簡陋,一間屋子擠了十張不足三尺寬的木板牀,屋檐底下兩隻水缸供他們喫水、洗漱。沒可能與他們住在一處,毓如轉了一圈,選中了經理室旁邊的雜物間——房間不大,光線也不夠好,燕兒看了直皺眉頭,她卻已經叫來幾個工人幫忙收拾打掃了。

小唐來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這樣的場面,他人勤快嘴又甜,不多時就和燕兒混熟了,燕兒姐長燕兒姐短地叫着,算是弄明白了這位陳太太究竟是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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