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姨和小姨

文/英歌h

大姨和小姨是親姐妹,都已年過六旬。我一直以爲,姐妹情深,她倆誰也離不開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最近,我才發現,這其實是個誤會。大姨終於熬不住吐露了心裏話:

“我挺煩她的,成天瘋瘋顛顛,缺心眼似的。她最好不要來,來了我還得伺候她。”

我猜小姨真的有點缺心眼兒,她難道看不出姐姐煩她麼?她還是一如既往,一有時間就坐長途車往姐姐家跑。自從姐姐、姐夫身體不好,行動不便,她就跑得更勤了。作爲小姨子,她可一點不見外,家裏沒空房間給她住,她就大大方方和姐姐、姐夫睡在一張大炕上。姐夫住院臥牀,需要翻身擦洗,她也不知避諱,主動伸手幫忙。

她覺得有責任和義務照顧他們,以此回報姐姐。她總說,小時沒媽,姐姐給她當媽,照顧她長大成人。

“她照顧我?她哪會做啥家務?燒不來飯菜,搞不來衛生。我住院需要休息,她非和我擠一張牀,自己睡得那個香。”

也許是生病後影響了心情,有一次大姨忍無可忍趕小姨走,小姨哭哭啼啼地走向長途車站。

不過,她不是“缺心眼兒”麼,該來還是照來,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至於做得怎樣,那另當別論。她依然把姐姐當成自己的媽。

大姨和小姨命運多蹇,都是經歷苦難的人。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父親因一句話惹禍被抓去勞改,母親帶着她倆和她們的大哥被下放到偏遠農村。艱苦的條件、生活的重壓加上對丈夫的思念,母親沉痾不起,在其丈夫即將歸來前夕撒手西去,令他恨憾終生。疼愛她們的大哥也得了重疾,離開人世。

落實政策後,大姨留在農村,嫁給了當地人,服侍生病的丈夫多年,三十來歲就守了寡,還好有兒子依靠。當了奶奶後,她選擇了再嫁。

小姨當年回城後嫁了個知青,生了個女兒。後來那知青變了心,第一段婚姻失敗。第二段婚姻除了留給她第二個女兒,也失敗了,一敗塗地,當時丈夫人間蒸發,以爲出去躲債了,其實是捲款又卷人,帶着店裏服務員遠走逍遙了。她和他共同經營的曾紅紅火火、風生水起的飯店沒了,爲丈夫抵了債。第三段婚姻倒是嫁了個老實巴交、挺顧家的男人,但倆人連房子都沒有,至今租住在一間陋室。

我猜,大姨一定不是一開始就煩小姨的,特別是當小姨還是一棵弱不經風的小“豆芽菜”時,她對小妹妹定是百般呵護,母愛氾濫。那這種厭煩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也許是從小姨做傳銷開始的。她在親戚朋友裏到處拉人頭、推銷產品,大姨夫最煩這個,叫大姨離她遠點。

也許是從小姨信教開始的。她在教會里忙裏不亦樂乎,天天抄聖經,唱讚美詩,到處宣揚她的“主”。可大姨、大姨夫不信這個,特別是大姨夫信的還是菩薩,天天早上坐牀打坐、捻佛珠。這信仰有點水火不容。

也許是從小姨玩抖音、快手開始的。她身居陋室,放眼全球,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唱歌、跳舞錄視頻,吸粉吸得很快,已經過萬了。小姨雖然60多了,可人長得美,風韻猶存,氣質佳,歌唱得好、舞也跳得不錯,特別是頭髮不再染後變成一頭雪白的銀髮,這形象在如今最熱衷自拍搞直播的大媽大爺圈裏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

就是這頭招搖的白髮,把大姨煩得不要不要的。她逼着小姨再染回去,說你這樣看着跟我媽似的,像什麼樣子。

大姨和小姨,她們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越走越遠。大姨夫婦因身體不好,困守家中,不是你看我、我看你,就是看電視,她也不識幾個字,除了打電話接電話,連手機都玩不來,更不知抖音、快手爲何物了。而小姨雖不出陋室,卻活在一個豐富多彩的網絡世界裏,與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粉絲互動。

大姨和小姨,雖不是我的親姨,但我真心希望她們活得開心。不管哪種生活方式,適合自己最好,快樂就好。我更希望她們姐妹不要因生活方式的水火不容,變得感情疏離、貌合神離。畢竟,血濃於水,長輩親人都已不在,妹妹只有姐姐、姐姐只有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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