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株花吵醒

被一株花吵醒

張曉林

新識的朋友贈了一束百合花給我,嬌豔欲滴。我是一名老鼻炎患者了,冬季更是嚴重,也知道這束花肯定會加重我的病情,不過捧着這滿懷的愛心,是怎麼都不想捨棄。

  睡到半夜,鼻孔生煙,火辣辣烤着疼。剛剛準備坐起來,噴嚏就來了,一連十幾個,肋骨直往肚裏插,鼻涕是完全管不住了。趕緊開了窗,把腦袋伸出去好一會,纔算又能呼吸了。消炎藥,鼻炎藥一頓安排,可算捱到了天亮,心裏想着天一亮趕緊把它扔出去。

  臨出門前,拿起那花又放下,這寒冬臘月的,扔到室外它們能有幾分鐘活,就算養在家裏又能鮮豔幾天呢,思來想去還是一個人出門了。走時把家裏的窗戶打開一點,心裏想着通一些風進來,味道自然也會淡上很多。

  一整個上午都在打噴嚏,都在擦鼻涕,身心疲憊。晚上回家,百合花香更濃烈了,味道沒怎麼散出去不說,反倒屋子也被晾涼了好幾度。又是一陣劇烈的噴嚏,冷風也不管不了,趕緊開窗通風,自己站在瑟瑟寒風中,心裏想着“這到底是圖什麼呀”。

這回是徹底感冒了,開窗誘發的傷寒,腦袋成了火爐,眼睛也火辣辣的,死活都睡不着,心裏盤算着這一天的遭遇,又是心疼自己又是數落自己活該。女人對鮮花是沒有抵抗力的,儘管自己平日不添置回家,可是旁人送的怎麼也不捨得丟掉,我又一次對着這滿捧的花骨朵沒了狠心,連那個投毒的人也憑添了幾分感激。

悄悄起身把它放在了我不常去的小屋,莫名間想起了很多的大道理,天上的餡餅,糖衣式的炮彈,挫骨揚灰的愛情,受賄,哪一次不是讓人們想棄之又可惜。先來說說送我鮮花的這位先生吧,他是一位殘疾人,有很嚴重很嚴重的耳疾,幾乎聽不到聲音,殘疾是他偷竊時留下的,是被同行給了一悶棍,還是被警察抓捕時誤傷的,已經不清楚了,總之他接受了自己該有的懲罰,出獄以後靠販賣一些廢品爲生。他的母親去世了,讓我幫着寫了一封《祭母文》,他爬在我的耳朵根上,一個勁地喊着他母親這一輩子的經歷,講到傷心處幾度哽咽說不出話來,越是說到傷心處喊聲就越高,生怕我聽不清楚,少寫上一行。

我不喜歡和陌生人交往,更不喜歡寫祭文,可是他看我辦公桌上有一株假的百合花,就給我買了大大一束真的。一束百合花買斷了我素日所有的清高,有人開始指指點點我是貪圖小便宜之人,有人說我只要送禮物什麼忙都幫,哪怕是作奸犯科之人也不管,我確實收禮了,還捨不得扔,我想說那是一位孝子,我想幫他一點忙,可我確實是收禮之後才幫忙的。

來找我們同行寫《祭文》的人很多,寫到途中不知自己父母出生年月的子弟比比皆是,多數人家的《祭文》就是靈柩前的一個擺設,根本不管字裏行間的內容。

嗨!我說這些幹嘛呢,越描越黑。這世道也真是,明明百合花香有毒,還讓它來代表百年好合。

戴好口罩,拿一些書來,把花瓣夾進書中,做一場只屬於今晚的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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