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動物博物館的二樓，有一處叫做蝴蝶谷的展廳，那裏展示着許許多多的蝴蝶標本。
說實話，我是知道這個世界上的蝴蝶，是有着許許多多的模樣的，但我貧乏的想象力所能想象出的許許多多的模樣，與博物館分門別類的展品相較，簡直是九牛一毛了，我還相信這一館中的展示於大千世界相較，或依然是九牛一毛的。
這是週末的第二天。第一天，下一天的雨，因而躲在家中。第二天，天竟晴了，陽光灑得暖意融融。這樣好的日子，不想耽誤，於是翻出波在在網上團購的公園年票，於是看到了國家動物博物館，似乎離着不算遠，便和同同騎車去了。
第一次聽說有這麼一座博物館，到了才知道是在原來中科院動物所的院內。說是原來的動物所也不大對，那裏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是重新規劃建成的中科院奧運園區的一部分。
原有的古舊呆板的學究氣全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建築的明朗、舒展、開放與大氣。我和同同說，知道中國的科學家都在哪裏嗎？就在那些大樓密密麻麻的一扇扇窗子後面。
“達爾文也在裏邊嗎？”同同問。
“只要他們堅持，努力，在加一點點天賦的激發，中國的達爾文定在其中。”
“那愛因斯坦呢？”他再問。
“我不知道誰將能成爲中國的愛因斯坦，如果有，他定也會坐在那裏的某一扇窗子的後邊，刻苦鑽研呢。”
“我要去做達爾文，不對，是愛因斯坦。”
陽光真好，曬得人志氣高昂，想要去撒花奔跑。同同跑到一座高樓下，擡頭仰望那密匝匝的一扇扇標準一致的窗，他似乎想在那些窗後見識科學家的模樣。那些窗後，何嘗不會有一位學者悠閒地站在窗前，慢酌着咖啡，凝思着課題，正看到一個少年在從廣場上跑過，因而感慨，陽光真好。
我們是在動物博物館的二樓撞見那些花一般綻放的精靈的。
起先我僅是下意識地將鏡頭對準它們，以期留下到此一遊的紀念。當取景框中的影像，由模糊漸次清晰時，我見到了，那一雙雙翩躚輕盈的雙翅。
那是唯蝴蝶纔有的雙翅，描摹着無窮變化的輪廓線條，塗染着無窮變化的流光溢彩，那色彩隨意勾勒渲染，便又有了無窮變化的圖案紋飾。我的想象力是匱乏的，但誰的想象力又能跟上，這輪廓，這色彩，這線條，這圖案變幻的萬千可能呢？
我想，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將鏡頭對準它們，當模糊的影像變得清晰的剎那，按下快門。
蝴蝶有三種形態，蟲、蛹和蝶。
也有三重性格，它們做蟲時醜陋、扭捏、被忽視、被厭惡，但卻心存自由、好奇和探索，它們自由飽食，也在自由仰望。它們做蛹時要經受束縛煎熬，內心苦痛掙扎，當然它們也在磨礪中成長壯大。一旦破繭成蝶，它們便能儀態萬方地飛上長空，超然物外，又萬衆敬仰，它們似乎成就了另一個自我，但那個新的自我中，何嘗沒有飽食中的堅持，束縛中的掙扎呢？
這說的似乎是醜小鴨和灰姑娘的故事，又似乎在隱喻着我們自己的命運，而解鎖我們命運的鑰匙，何嘗不也是埋藏在這三重的性格之中呢？
國學大師王國維先生在他的《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
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不正像一隻蟲，在樹葉子上刻蝕，喫下的是積攢，是成長。喫完一片樹葉，就要爬向另一片，這是好奇驅使的探索。樹上的樹葉很多，就像是學海無涯，但每片葉子也只能自己喫下，就像那高樓，只能自己獨上。
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這句曾讓我困惑，它是隱喻廢寢忘食以致身形憔悴嗎？那不還是獨行的堅持，它和第一境界有何區別？瞭解蝴蝶的一生，我忽有感觸，靜安先生此言的落腳，不在“憔悴”，而在“不悔”。既然不悔，必然曾有悔恨，曾有懷疑，曾有否定，曾想着放棄，這是什麼？這不正是蟲兒作繭自縛時，內心掙扎的痛苦煎熬嗎？
第三境界，“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自然是種隨心所欲的釋然，是信手拈來的自在，是一通百通的瞭然於心。原來的一隻蟲，只能在一棵樹，乃至一條枝上摸索探尋着爬行，它或許曾看到另一棵樹的美好，但它或也懂得這樹與那樹，是有着終其一生的遙遠，對蟲來講，那是癡人說夢。而如今呢，它可以隨心所欲了，它可以自由地飛到這個森林任一棵樹任一條枝的梢頭。
因爲，它是蝴蝶。
就像那個少年，在高樓下的仰望；就像那個學者，在高樓上的俯瞰。
而現在的我，亦發身不由己地去拍攝，我感動於那令人驚詫的美麗，我難以想象，這是一條蟲的結局。
就如一束煙花，在夜空中飛騰，飛騰，而後在高宇中炸裂，釋放璀璨的光華，讓萬民仰慕。我們便是萬民，我們之所以仰慕，皆因我們尤在平凡之中，那是蟲的平凡，尤有着蟲該爬行的漫漫長夜。我們在那長夜裏仰望煙花的美麗，我們何嘗去想過，那飛騰的孤寂與痛苦，我們何嘗去想過，那壯麗旅程的起點，不過是個牛皮紙桶，不過是蟲一樣的平凡。
好吧，既是蝴蝶，就去綻放你的美麗吧！
不用嬌羞躲藏，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因爲，那美麗不是天賦的，它是你自己的，它是你堅持所得，它是你淬鍊所得，它是你修煉出的果，它值得你去高飛，去驕傲，去讓萬民所見。
而這，或就是生命賦予蝴蝶的真諦。
----------------------------
我是雲行筆記，在此潛心打造屬於自己的《文化苦旅》，讓我們來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禁止轉載，如需轉載請通過簡信或評論聯繫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