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上帝之鞭•上---羅馬宮廷里長大的匈奴王
小武點頭道：“不錯。當匈奴人已經在歐洲北方站穩了腳跟以後，羅馬皇帝又是怎麼面對這個現實的呢？”
八角捋須微笑道：“一開始，羅馬皇帝想封匈奴王爲‘北方蠻族之王’。意思是‘我承認日耳曼尼亞是你的，那裏的蠻族部落也全都歸你管，但請你不要到南方來’。”
“羅馬人希望可以把匈奴人的慾望、限制在日耳曼人原先的地盤之內，如此雙方可以互相承認勢力範圍，‘井水不犯河水’。”
小武笑了，道：“但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八角微笑道：“羅馬人當年覺得搶掠日耳曼人的‘性價比太低’，這一點匈奴人當然很快也會發現。”
“匈奴人很容易驗證出來---逼迫日耳曼農民繳租，實在刮不出幾分油水；倒不如干脆裹挾着日耳曼人諸部落加入自己的軍隊，大夥兒一塊去南方發財！”
圖表8阿提拉帝國和羅馬帝國的對峙（4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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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哈哈一笑道：“不錯，正是這個理兒。不過，既然讓很多日耳曼人加入了本方軍隊，匈奴大軍是否還能保持原先的騎射戰術呢？”
八角含笑道：“好問題！事實上，並不需要保持純粹的亞洲遊牧軍隊戰術，而讓各族聯軍每一支都使用自己最擅長的打法就行了。”
“即以匈奴王阿提拉（Attila）本人爲例，他就是一個‘非典型’匈奴人---其對羅馬和哥特的內情瞭解和掌握之深、甚至還可能超過了對自己部族的瞭解和掌握。”
小武大爲驚訝，道：“爲什麼會這樣呢？”
八角微笑道：“你有所不知。匈奴人曾經同羅馬人和談，彼此交換過一些人質。年僅12歲的阿提拉因此來到對方的土地上、在羅馬宮廷（西羅馬）里長大。於是羅馬人給了阿提拉良好的羅馬式教育，也包括了奢靡的生活方式。”
“羅馬人大約想嘗試一下、能否將匈奴人從小開始同化，當然匈奴人也想借此機會去深入瞭解對方。然而出乎預料的是，阿提拉基本弄懂了羅馬人的特點和所長，但卻一直保持簡樸的習慣、遊離於羅馬生活方式之外。”
“日後，當阿提拉統治着無數貴族的時候，看到屬下的生活比自己要奢侈萬倍，他也只是笑一笑就走開去，並沒有打算給自己也弄一點寶石、錦衣、金盃什麼的。”
小武點了點頭，道：“難得阿提拉自小就有這樣的覺悟！他是真懂拿來主義的---什麼該拿、什麼不該拿！這是個有智慧的人啊。”
八角微笑道：“當然，羅馬一方也派了一個跟阿提拉差不多的人質小孩，同樣很好地完成了瞭解對方的任務。”
“這個少年叫做艾提烏斯（Aetius），長大後回返羅馬，一直擔負着征伐遷到高盧一帶的日耳曼人（主要是西哥特、法蘭克、勃艮第）的任務，因功逐漸升爲羅馬的公爵。”
小武大笑道：“好吧，匈奴人和羅馬人彼此都想打入敵人的內部，瞭解對方之後再施以最有針對性的手段。而客觀上，這也會造成彼此陣營的文化逐漸靠攏吧？”
八角點了點頭，笑道：“不錯。但是光了解對方的陣營是不夠的，已方的陣營能否團結起來、能否形成統一戰線，可能是更大的挑戰。從後來雙方的表現來看，阿提拉和艾提烏斯應該都是深明這一點的。”
“對阿提拉來說，匈奴人的部族一向沒有硬性傳承的制度；何況他也不是匈奴上一任魯嘉單于（Ruga）的兒子、只是其侄兒之一。更何況匈奴聯軍陣營中還包括了阿蘭人、日耳曼人等等其它勢力，所以想讓各部落都服從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武想了想道：“除非是用遊牧民族的看家本領，帶領大家打幾個勝仗再說……”
八角笑了笑，點頭道：“阿提拉的手段則是三管齊下。第一，當然要打出一些勝仗、搶一些戰利品。第二，同時利用外交手段、勒索一些有錢方交出保護費。第三個樹立威權的方法則是、獲得傳說中的‘戰神之劍’。”
小武驚訝道：“前兩個手段都會獲得收益，可以用來拉攏人心。這第三個手段麼……又跟什麼‘戰神之劍’有關了？”
八角微笑道：“在日耳曼尼亞，一直有‘戰神之劍’的傳說，據說誰能夠得到神劍，誰就是天下之主、‘萬王之王’，然而誰也不曾見到過此一神器。”
“據說有一天，牧人趕着一羣牛回到阿提拉所在的營寨時，細心的阿提拉發現有一頭小牛的腳上有血、走路一瘸一拐的，於是順着草地上的血跡掉回頭找了過去。”
“最後找到了血跡的來源，原來是小牛在某處喫草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地下埋藏着的一把寶劍。因爲此劍過於鋒利、劍鞘也被踩破、牛蹄子就被劃破了！”
小武恍然大悟，點頭笑道：“就此，阿提拉喜提藏於地下的‘戰神之劍’！那麼顯然他就是上天授命的‘萬王之王’，於是就有了統治所有日耳曼人、乃至全歐洲、全天下人的‘天意’基礎！”
八角點了點頭，捋須笑道：“從這也可以看出，阿提拉的野心絕不只侷限於日耳曼尼亞，他當然也想圖謀羅馬帝國。”
“不過當時的羅馬帝國，早已分爲了東、西兩大部分，或者說兩大帝國。而阿提拉的戰略十分清晰，就是拉一個、打一個。”
小武微有奇怪，道：“阿提拉不是要征服全歐洲嗎？爲什麼還要拉一個、打一個？而且，到底拉誰、又打誰呢？”
八角捋須笑道：“飯要一口一口地喫，敵人要一個一個地打。既然有各個擊破的機會，阿提拉又何必同時對付兩個對手呢？所以，他的策略就是暫且放過西羅馬、專心痛打東羅馬。”
“此策略在外交上是十分有利的。阿提拉也大可對羅馬來使宣稱、自己是在西羅馬長大，所以有些香火之情，非必要不願同對方兵戎相見。而東羅馬卻對自己有所冒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所以必須要教訓教訓對方、讓其付出代價。這樣便免除了西羅馬對匈奴夾擊，只須專注於攻打東羅馬即可。”
小武吸了一口氣道：“果然好策略！阿提拉果然通曉內情---他知道東、西羅馬之間是面和心不和的，分而治之並不困難！”
八角呵呵一笑，點頭道：“而且阿提拉也深知、西羅馬另有對手，自己實在沒必要太早動手。這主要是指受到匈奴人壓迫而遷移、一輪又一輪地挺進西羅馬領地的日耳曼人，他們纔是西羅馬帝國近在眼前的敵人。”
“那時發生的一些列事件也證實了這一點。378年，西羅馬皇帝死於同西哥特人的戰役中； 410年，西哥特人南下攻破羅馬城並洗掠一空；455年，汪達爾人北上攻入羅馬城並洗掠一空。這其中還沒有計算、羅馬人經常付出鉅款、換取蠻族退兵的事件。”
小武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西羅馬人已經被近處的日耳曼諸蠻族給煩得夠嗆，當然也不可能再去幹涉阿提拉的全盤策略了！對此情形，阿提拉當然是心裏有數的，所以樂得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圖謀東羅馬那邊。”
八角捋須笑道：“匈奴人不斷攻打東羅馬，並勒索對方繳納‘歲幣’（年度保護費）。”
“東羅馬皇帝只得同意舍財消災，但是歲幣金額越來越高。431年起，東羅馬每年向阿提拉繳付350金鎊；435年起，每年是700鎊。不過終於換得了幾年的和平時間，期間匈奴人暫時將注意力放在了亞洲西北部。”
小武哈哈大笑，道：“原來羅馬人比中國的宋朝人更早、就過上了每年向北方繳納歲幣，從而換取和平的生活！”
八角捻鬚道：“不過‘歲幣’帶來的安全也只是暫時的。自440年起，匈奴人又掉頭大舉入侵東羅馬，摧毀了大量多瑙河以南的城市，甚至包圍了東羅馬首都君士坦丁堡。”
“因爲城牆高大難攻，阿提拉決定改爲長期圍困。最後東羅馬皇帝再次選擇納款求和，在445年賠了6000金鎊，才換取匈奴人退兵。而且從那時起，‘歲幣’已經提高到2100鎊了。”
小武搖頭嘆息道：“這樣下去、此消彼長，東羅馬已是窮困不堪了。而且，阿提拉顯然發現了、攻打東羅馬比攻打西亞地區要更划算！”
八角哂笑道：“其後兩年，窮困已極的東羅馬又遇到了饑荒、瘟疫、競技場奴隸大暴動、君士坦丁堡大地震等等一些列災難。”
“於是在447年，阿提拉又趁機捲土重來，摧毀了東羅馬70餘個要塞。本來他還打算一舉攻克城牆被地震給震裂開的君士坦丁堡，但因爲城裏人及時修補好了城牆，於是阿提拉只得再與對方和談。”
小武皺眉道：“羅馬人應該知道，阿提拉就算暫時不同他們打仗，也是在一旁一直惦記着他們何時露出破綻。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就只能一直熬下去嗎？”
八角笑道：“但是阿提拉始終操持着主動，決定着雙方是戰是和---他的談判能力並不亞於戰爭能力。而這次‘恢復和平’的條件，顯然要讓東羅馬帝國把褲子都當掉；包括要把多瑙河以南‘五天的路程內’所有防禦工事都拆除，以後匈奴人便可隨意在東羅馬土地上幹任何事情。”
“這樣苛刻的條件讓東羅馬實在難以接受。但是阿提拉倒也不急着走、同東羅馬使者斷斷續續地談判了3年。直到450年，東羅馬皇帝終於心力交瘁而死、獲得了最終解脫；但是他的國家也已奄奄一息、不知還能存活多久。”
小武點頭嘆道：“從430年到450年，僅僅20年間，阿提拉通過軍事和勒索的雙重手段，幾乎消滅了東羅馬帝國呀！”
“簡直就是貓戲耗子之勢！羅馬帝國被阿提拉不斷折磨，好似鈍刀子割肉一般！難怪都稱他爲‘上帝之鞭’，就是專門來折磨羅馬人的。”
八角呵呵大笑道：“然而，就在阿提拉行將消滅東羅馬帝國之際，一樁桃色意外發生了---這件事情徹底改變了匈奴人的戰略進攻方向。”
“就在450年，躊躇滿志的阿提拉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來自西羅馬宮廷的信件，而且是一個美女、也是西羅馬公主的求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