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莊子《人間世》所體悟的處世智慧

“與人爲徒”、“與天爲徒”、“與古爲徒”的概念出現在莊子《人間世》一篇中顏回出仕衛國前與孔子的對話中。《人間世》討論的中心是莊子的處世之道。全篇假託三個故事:顏回出仕衛國前與孔子的對話,葉公子高將出使齊國時向孔子的求教,以及顏闔被請去做衛太子師傅時向蘧伯玉的討教。以此說明處世之難,不可不慎,而怎樣才能應付艱難的世事呢?《莊子》首先提出要“心齋”即“”虛以待物”,再則“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乘物以遊心,託不得已以養中”,第三,要“正女身“、”形莫若就,心莫若和”。

顏回處仕衛國前與孔子對話,給出的便是“心齋”這一智慧錦囊。在這則寓言故事中,衛國國君年輕識淺,獨斷專行,魚肉百姓。顏回想用孔子的仁政理念去衛國改變衛國國君,就來與孔子告別。孔子一聽顏回想要帶着改變衛國的心態去衛國,認爲顏回此次深入險境,必將凶多吉少。衛國當前民不聊生、餓殍遍野的境況,根源在於衛國國君的身上,他本來就是獨斷專行,聽不進諫言,魚肉百姓之徒。他如果是能欣賞賢臣、能聽得進諫言之人,就不會出現當前國內的狀況,他的身邊不乏良臣能將,你這時強行去推行仁義,帶着改變衛國國君的心態去衛國,在強烈的功利心之下,你越是想要這個結果,你越是無法保有云淡風清、心平氣和的心境,你推行的仁義國君本來就難以聽得進去,而你的心性一亂,勢必會與國君產生分歧、衝突,最後引來災禍,前有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的歷史事件爲鑑。於是孔子進一步問顏回,你如果一定要去,有什麼應對的方法?

顏子以“以人爲徒”、“以天爲徒”、“以古爲徒”闡述了他的應對策略。   

第一,與天爲徒,內心誠直,固守原則。內心誠直的人,就是與自然爲同類,天人合一,知道自己跟國君本質上都是屬於天生的,在自然屬性上是同類的,在這個層面上,大家都是平等的,又何必希望自己的言論得到別人的贊同,或者是介意別人的不贊同呢?有着這樣心態的人就像孩童一樣,保有赤子之心,就是與天爲徒者。 

第二,與人爲徒,外表恭敬、順應現實。表面屈從的人,認同於社會,和世人一樣。譬如手拿朝笏躬身下拜,這是人臣應盡的禮節,人家都這麼去做,我敢不這麼做嗎?一個人,做大家都在做的,誰也挑不出他的紕漏來,他便能被社會所認同。

第三,與古爲徒,內心自有主見,上比古人。上比古代賢人,跟古人爲同類,他們的言論雖然很有教益,指責世事纔是真情實意。自古就有這樣的做法,並不是我自己的編造,這樣做,雖然正直不阿卻也不會受到傷害,這就叫做與古人爲伍。

總的來說,顏子的應對策略是保持內心誠直,相信自己與國君本質相同,只要自己內心固守原則,做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說自己該說的話,最終能夠感化國君,不必在意於自己的言行一時得不到認可。因此,與天爲徒者,更像是擁有信仰的一羣人,《道德經》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不同的人歸其本質都來源於那個“一”,只要自己與天爲徒,親近自然,恪守自然之道,就能保有赤子之心,獲得行事的力量源泉與信念支撐。“與人爲徒”則是在現實中通過行爲上融入環境,表現得合羣,讓別人找不出自己的矛盾,獲得別人的認可,從而周全自己。“與古爲徒”則從浩瀚的歷史典故中,汲取智慧,助力自己達到目的。

在孔子的啓發下,顏子想出了他自己覺得既能周全自己,又能幫助自己去衛國推行仁義,教化國君的策略。但孔子仍然對他的策略提出了批評,認爲顏回仍然帶着“師心成見”,很難獲得成功,因爲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糾正,就是有所效法也會出現不當,你又怎麼能祈求能夠教化國君呢,還是太固守於自己的成見了。於是進一步引出“心齋”即“虛以待物”的處世哲學。

“以人爲徒”、“以天爲徒”、“以古爲徒”的策略都還存有缺陷,顏回一心想要去衛國推行仁義、教化國君的目的心太重。“心齋”要求的是“虛以待物”,需要的是清空自己的內心,以心做道場,去體悟自然之道,拋棄私心雜念,名利之心,“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宅而寓於不得已”。以一種通透圓融之心,能夠看清形勢,條件允許的時候則奮力一搏,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則保全自己,一宅而寓於不得已,以心做道場,修煉心性,積蓄力量。

通過“心齋”修煉一顆通透圓融的心,虛以待物獲得應變的靈活性,去更清晰的看清外部環境,體悟自然之道,而這也是“與天爲徒”的一個前提,你只有更好的體悟自然之道,才能更好的保有赤子之心,獲得在人世間更強大的精神支撐與力量之源。“與人爲徒”則是一宅而寓於不得已的一種行世的方式,現實的環境與自己的理想世界不同,那麼就先去做到表面上的合羣,保全自己,積蓄改變的勢能,而在心性上不被環境所改變。“與古爲徒”,從歷史的經驗中充實自己應對人世困難的寶具庫,從歷史中獲得解決各類問題錦囊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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