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鳥爲什麼大 小麻雀爲什麼小

大鵬鳥水擊三千里,扶搖而上九萬里,乘着海風向南飛去。蟬和小麻雀在樹枝草叢間自在的飛來飛去,望見從天空中飛過的大鵬鳥,冷笑着說:“瞧你那清高樣,飛那以高有什麼用呢?你看我們餓了有蟲子喫,渴了有露水飲,好不快活,何必飛到遙遠的南方去呢?”

莊子去梁國看望好朋友惠施,惠施正在梁國當宰相呢。手下就說了,莊子來不會是搶你的相位吧。惠施一聽就緊張了,立刻安排人手在城中大索三日,要抓莊子。莊子聽說了,自個兒來到相府,見了惠施,說:“我聽說南方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鵷鶵。你知道嗎?它從南海出發到北海,不遇梧桐樹它不會休息,不見竹子的果實它不會進食,不是甘美的泉水它不會飲用。有一隻鷂鷹找到了一隻腐爛了的老鼠,恰好鵷鶵從空中飛過,鷂鷹擡頭看着鵷鶵,用爪子護住死鼠,發出一聲怒吼:‘嚇’!如今你也想用你的梁國來‘嚇’我嗎?”

蟬和小麻雀比起鵷鶵來境界可高太多了,它們的意思,大鵬鳥,何必飛到南方去呢?下來,我們這裏就有蟲子喫,就有露水喝嘛。

這樣的境界,莊子認爲還是遠遠不夠的,他說:“那些才智能夠勝任一個官職,行爲能夠照顧一方百姓,德行能夠投合一個君王,能力能夠取得全城百姓信任的人,他們看待自己,就像蟬和小麻雀一樣啊。”

莊子這麼說,引起了後人的一些誤解,以爲莊子是瞧不起做官的人,他自己也是不屑於做官的。比如有這麼一個故事。

莊子在濮水邊釣魚,楚王派了兩位大臣前來致意,說:“我們大王願將國事託付給您。”莊子手持釣竿頭也不回,說:“我聽說楚國有一大靈龜,被殺之時已經活了三千歲了,楚王用珍貴的竹箱裝着它,用精美的錦繡蓋着它,珍藏在宗廟裏。這隻靈龜,是寧願死去顯示骨殼的尊貴呢,還是寧願活着,拖着尾巴在爛泥裏打滾?”兩位大臣說:“寧願拖着尾巴在爛泥裏打滾。”莊子說:“你們回去吧!我也想拖着尾巴在爛泥裏打滾。”

你看,莊子對於做官避之唯恐不及,乃真隱士也。真的是這樣的嗎?有這麼一個故事。

莊子穿着粗布補丁的衣服,草鞋也爛了,魏王見了說:“先生爲什麼如此困頓呢?”莊子說:“我這是貧窮,不是困頓。讀書人心懷理想而沒有機會實踐,纔是困頓;衣服壞了鞋子破了,不過是貧窮罷了。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爲生不逢時呀。您看那猿猴,它在森林之中樹木之間騰挪跳躍,自由自在,但一旦到了荊棘叢中,一動就被刺,害怕得發抖。這並不是身體四肢發生了變化,而是所處的環境不同了呀。如今處於昏上亂相的時代,要想不困頓,怎麼可能呢?當年比干遭遇剖腹挖心的慘劇,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如此看來,莊子並非不想爲官,而是在混亂的年代,不僅從政的理想不能實現,還可能遭遇無妄之災。莊子說:“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我對生活沒有過多的欲求,又何必爲了豐厚的俸祿把自己置於刀板之上呢?

莊子對於政治有着獨特的理解,他在《人間世》講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顏回向孔子辭行,要去衛國勸諫殘暴的國君。孔子不同意,你又不是官員,何必冒着生命的危險去做成功率幾乎爲零的事情呢?如果你能勸諫成功,難道衛國就沒有像你一樣的人才嗎?

第二個故事,葉公子高奉命出使齊國,葉公子高非常的緊張,即怕完不成使命受君主責罰,又擔心爲了完成使命殫精竭慮把自己累死。孔子開導他,說道:“俗話說,‘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你既然食君之祿,就要忠君之事,這和子女侍奉雙親一樣,是人天生的責任。做臣子的原本就會碰到不得已的事,處理的時候就要把握真實,忘掉私心,哪裏還顧得上眷戀人生,厭惡死亡呢!你努力去做吧。”

第三個故事,顏闔被國君請去做太子的老師,太子品行不端,他有些擔心,向賢大夫蘧伯玉求教:“如果我順着太子,勢必危害國家;如果我勸諫太子,那又會危害自身。我該怎麼辦呢?”蘧伯玉說:“要警惕,要謹慎,首先要端正自身,你即不能與他疏遠,又不能同他同流合污,還要在適當的時機暗暗疏導,慢慢的把他引入正軌……”

在這三個故事中,顏回沒有官職,有得選擇,就沒必要去冒險。葉公子高和顏闔是君主倚重的臣子,再難再險也不能夠推辭。葉公子高和顏闔雖然同是官場中人,但情況又有不同,葉公子高是處理事情,只要誠實去做就可以了。顏闔是爲君主培養接班人,風險極大,但也只能勉力去做,由不得自己。

在莊子所處的亂世,莊子選擇了獨善其身,我不入官場,我就不冒那個險了。但如果你在官場,你就必須履行你的責任。

在《逍遙遊》中,莊子講了個堯讓天下與許由的故事。許由爲什麼不接受堯禪讓天下呢?因爲在許由看來,天下已經被堯治理好了,如果我接受堯的讓位,不是名不符實嗎?

由此可見,莊子固然認爲不在官場可以不擔責,也認爲不能爲了名利而貪圖權位。如此,莊子對於出仕爲官的態度就很清楚了。第一,我不會爲了名位而冒着生命的危險;第二,如果擔任了官職,就要盡責,不能貪生怕死;第三,不能覬覦別人的功勞。

因此,我們可以知道,莊子並非看不起做官的人,也不是不屑於做官。那他爲什麼笑話某些官員像蟬和小麻雀一樣呢?

又有一個故事。

宋國有個叫曹商的,奉命出使秦國,剛去時,宋王賞賜他幾輛車子。回來時,秦王喜歡他,送給他百輛車子。回到宋國後,見到莊子,他洋洋得意的說:“住在窮鄉僻壤,窮的靠編織草鞋而生,餓得面黃肌瘦,這是我做不到的;一旦見到萬乘的君主,得到百輛車子的賞賜,這是我的長處啊。”莊子回答說:“秦王有病召請醫生,破除膿瘡的可以得車一輛,舔痔瘡的可以得車五輛,你爲秦王治療痔瘡了嗎?爲什麼得到這麼多的車子呢?”

曹商出使秦國,本來是他的使命所在,任務完成得好,得到了雙方君主的賞賜,也是他應該得到的。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以此嘲笑別人。世上像曹商之類的人太多了,他們就像蟬和小麻雀一樣,以爲有蟲子喫,有露水喝,就可以自驕於人,莊子給這樣的人以辛辣的諷刺再正常不過了。

《論語》記載,子貢發了大財,他有點得意的問孔子:“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可以了嗎?”孔子回答說:““可以了,但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如禮。”子貢馬上說:“《詩經》談到君子的修養,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您說的這種境界吧?”孔子回答:“說的好,現在可以同你談論《詩經》了。告訴你前面的事,你就知道將來該怎麼做。”

蟬和小麻雀之所以小,並非形體的小,而是境界低。大鵬鳥之所以大,並非形體的大,而是境界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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