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日記91:瘋人日記

回宿舍拿冬衣。許久沒回去,桂花都開了。車開得太快沒看清花在哪兒,但香氣劈頭蓋臉砸得人犯迷糊,花開的證據確鑿地被灌進身體。

桂花霸道得很,吵鬧得不講道理。花一開香味就湧出來漫到天邊去,遇到人就鑽人家口鼻裏,順着血管流到全身去,在你每個細胞的門口齊刷刷地大喇叭敲門:“你好,桂花開了,桂花開了呀!”好在我就愛她香得嘰嘰喳喳。

電動車停一樓樓下,正對着宿管阿姨紗窗。我被香得暈了頭,站在那兒捨不得走。

“同學,這是你的車嗎,這裏不能停哦。”阿姨的聲音從紗窗後響起來,光線太暗看不清屋裏的人,這聲音我並不熟識。

“好嘞,我馬上就開走,不在這裏停的。”我正打算挪車,紗窗忽然推開半拉兒,一道熟悉的聲音親熱粘糯地喊我的名字,這聲音用下午四點的陽光和麪,醒得剛剛勁道。

“xxx,好久都沒見到你了呀。”

是我熟悉的那位宿管阿姨。阿姨這麼一喊,我的心都嗲了,親親軟軟拉長聲線打滾兒似地撒嬌:“阿姨,我好想你啊。”

紗窗滋啦一聲全扒拉開,阿姨半個身子探出來。“我是說這麼久都沒見到你了,你怎麼啦,生病了嗎,是發燒嗎。”

我這纔想起腦門兒上還粘着降溫貼,我說沒事的,武漢換季天氣太拐,感冒了頭痛呢。

阿姨一下子就急了,聲音也帶着彎兒:“哎呀,照顧好自己啊,別生病聽到沒。別那麼辛苦。”我說好,是很長很嗲的一聲好。說出來的話,就是承諾。

離開宿舍樓,我沒直接回實驗室,天氣和風都太好,拐個彎兒去湖邊坐坐,景色也很好。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我對着湖,風對着我,大片的桂花樹不用看也知道在背後開得正好。我就在那裏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但也想天想地想很多。我想我原本是討厭人的,討厭抽象的人,認爲自己不願意跟人打交道。想起人這一羣體,腦子裏最先浮現的是麻煩的、粘膩的、乾澀疼痛如手指肉刺的人、討厭的人。但在真實的生活中,具體的人和事又讓我不得不愛,我好愛,我要愛,需要這份愛,要他人愛我,我也要愛他們。如果放在人生的尺度上來看,今天又是無事發生的一天,但這四字日記裏的“無事”裏有讓我的生命豐滿的東西。就像是腳底長出的細密根鬚,細到常被肉眼忽略掉。這些根鬚日復一日地向下探索水源和營養,無論土壤肥沃或貧瘠,不由分說地讓我抓住現實生活的地皮,滋養我,讓我活泛下去。每長出一根這樣的根鬚,我都覺得自己和人世的連接更親密了些,就好像周遭的自然和非自然都是搖籃和被褥,是擦乾濡溼雙眼的浴巾。所以我還是對人感興趣的?我愛人嗎?愛這個羣體的概念還是愛落實到具體的某一人?我沒有努力去想。

第二天我又來湖邊坐着。不是要承上啓下去想昨天未盡的問題,就是在湖邊的長凳坐下而已。(發瘋預警)我感受,但不去思考。爲什麼不思考呢,因爲不願意。就讓我沉浸當下,溺死在感受裏,讓感受代替大腦去決策吧。我感受到風裏有桂花盛開,有孩子們嬉戲,褲子和襪子之間裸露的皮膚一半曬太陽一半曬着樹蔭,手指把被吹亂的頭髮梳順,湖與岸界限不明曖昧不清的領域幾隻天鵝在夏日的餘暉裏一片一片整理翅羽。我與鵝共梳一個季節。

現在我決定做個笨人,做本世紀的大傻瓜,做個明知故犯不知悔改無可救藥短視的人,,做個無遠慮只要無近憂的人。只關注現下的感受。快活一秒是一秒,分分秒秒都重要。

解構?解構個屁。我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不解構我還省去了重構的功夫。

意義?人不該要求發瘋的人談意義。

去他的主義去他的類型去他的定義去他的行爲模式去他的理論兼容凸優化裕度效能穩定點對比效率優化運維監控性能分析。

我是湖,湖裏有風有樹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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