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喝杯美式

夜裏十點半是買咖啡的最佳時機。

如果在這個時間下班回家,我會走進小區樓下的蜜雪,對店員說:“來一杯冰美式,不要糖,幫我做濃一點兒吧!”

臨近打烊,賣不完的咖啡液就浪費了,這時候去買人又少,咖啡又多,店員會豪氣地給你做一杯香香濃濃的冰美式,只要四塊錢。

夜裏看店的不是熊大就是小妹,有時兩人都在。小妹是個看起來蔫蔫的小姑娘,小個子大眼睛,但眼尾總是耷拉着,說話聲音細細的,顯得不那麼精神。但她幹活特爽利,好幾個空杯在面前擺成一排,她刷拉拉幾下就全做好,你再一晃神她已經把飲料封好口裝進塑料袋了。熊大是一魁梧的好大哥兒,虎背熊腰的。不說話的時候看着挺兇,說話吧,你總覺得他開口必說東北話,你說他兇吧,他又怪愛笑的。我和王一土覺得他像熊出沒裏的熊大,土兒猜測熊大約莫是這家店的店長,因爲“就沒見過這麼愛上班的人”,白天他上班兒,晚上他還上班兒,幾點去他都在店裏上班兒。

第一回碰見熊大時,他一幅委屈吧啦的樣兒。那會兒我剛搬來,做咖啡的傢伙事兒一樣沒帶,看到樓下有蜜雪可把我高興壞了。蜜雪家的冰美式我最開始不敢喝,因爲太便宜了,對它根本不抱期望。四塊錢一杯的咖啡要是速溶的還好說,現做的就怕摻太多羅豆會讓我過敏(不知道是對綠原酸還是什麼物質過敏,羅豆多的咖啡喝了會起疹子和大包,很癢。但速溶咖啡喝多少都不會過敏,非常奇怪。)。有次耐不住好奇心在學校買了一杯,居然還不錯,也沒過敏,不苦不澀也沒有過萃的焦糊味道,對我來說是好喝提神的美式了,而且居然只要四塊錢。

只要四塊錢。

四塊錢。

從那之後我就常買蜜雪的冰美式,但四塊錢有四塊錢的代價,不同店子做的咖啡差距非常大。學校裏那家做的咖啡濃得要兌水喝,但對面步行街的咖啡像是洗咖啡杯的水。反正只要四塊錢,我看着一家就買一杯試試,做得好就在他家買,做的不好就當買杯水喝。(但一定要記得說不要糖,他們家美式默認加糖)

那天店裏沒什麼客人,我跟熊大說一杯冰美式不要糖。熊大邊做邊問我,你喝過我們家咖啡嗎。我說喝過啊,老喝冰美式來着。

熊大說你們小年輕都不加糖的,那得多苦啊,我不行,我喝咖啡要加糖,還要加點兒奶。那你除了我們家咖啡還喝過別人家的沒?星巴克?瑞幸?你覺得差別大嗎,有啥差別?

我說我也不太懂咖啡,其他牌子喝的也不少,但美式的話連鎖品牌差別不大,我愛喝你家是因爲沒有焦糊的味道,而且便宜。

熊大蔫吧的眼睛蹭一下就亮起來,那是一幅:老妹兒我可得跟你嘮嘮的雀躍表情。熊大說我們的咖啡都是我用咖啡粉滴濾出來的,要滴好久呢!

咖啡濃縮液加水後封好口,熊大手動把它搖勻,嘴一癟,委屈吧啦地說:“剛纔有個客人問我,你們家咖啡幾塊錢那能喝嗎?我平時都喝xxx,最次也得喝xx。真氣人!”“我只好說對對,你說的是。所以我纔想問問你,我們家咖啡差哪兒了。”

我說你聽他扯,他不喝我喝。

我把這件小事發到小某書上,居然有很多人迴應,大多數朋友被熊大的熱情感染,也有幾個上來就說我收了錢搞營銷的,氣得我把紙吸管都咬爛。一分錢沒收好嗎,還花了我四塊錢呢。人和人之間還能不能有點兒真誠了。

後來我常買,但有時候下班太晚了店都關門了。六月王一土過來跟我住了段時間,每天傍晚或是夜裏接我的時候會幫我買冰美式,她自己也喝一杯。再後來熊大隻要看到我們倆走進店裏,還沒等我們說話就噼裏啪啦打好單子:“兩杯冰美式不加糖,做濃點?”

有次晚上剩的咖啡太多,熊大給了致死量的濃度。兩杯濃縮液灌進去,我跟王一土兩人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第二天去買的時候直襬手:“正常濃度就行,正常濃度就行。”以前晚上過了九點咖啡就賣完了,但是知道我和妹妹會來買,熊大會在傍晚的時候再滴一壺咖啡。

夏天時哲哲和段姐姐送了咖啡機,我玩兒了一段時間就沒去蜜雪買。可工作突然忙起來,令人沮喪,也沒了磨豆子洗咖啡機的閒情。被挫敗感和不確定性折磨的一天結束後,我只想買一杯現成的咖啡,至少它能讓我第二天早上還有起牀的念想。

“今天沒有咖啡了,都賣完了。”小妹輕輕地告訴我。

我知道自己是挺嬌氣,但這也真是太沮喪了。但第二天晚上我決定再試試,熊大問我冰美式嗎。我說要兩杯,喝一杯留一杯,我怕晚上買不到。熊大說怎麼會呢,我每天傍晚滴一壺新的,但是你們倆每天晚上都不來買。小妹解釋說昨天賣完了,她沒買到。熊大說沒事兒,那你以後給店裏微信留言,我給你留着。

說話的功夫,兩杯咖啡已經做好了。我提溜着咖啡往家去,也許明天會有新的煩惱,但是事已至此,至少還能喝杯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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