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映中秋,清風拂杏壇

圓月映中秋,清風拂杏壇

施以獅虎式教育,他們就能用爪牙;施以牛羊式教育,他們到萬分危急時還會用一對可憐的角。然而我們所施的是什麼式的教育呢,連小小的角也不能有,則大難臨頭,惟有兔子似的逃跑而已。自然,就是逃也不見得安穩,誰都說不出那裏是安穩之處來,因爲到處繁殖了獵狗。——魯迅

雙節大典、歆享太平之際,朗月完滿之時,引述魯迅先生的這段話,有點大煞風景之感。但是,當以當局者的視角審視當下,再以理性的思維思考我們所面對的事情、所要處理的問題,魯迅先生之語對我們這些職業的“苟活者”還是具有啓迪心智和點省的意義。乾坤運轉、日月輪迴,中秋佳節與教師節相遇,再以一輪最圓的朗月相映,這多少帶有“千百次回眸,換得今生相聚”的興味。冥冥之中緣分的註定,擾擾塵世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好好珍惜。

正是意識到這份緣分的來之不易,所以當點開各種媒介,瀏覽各種信息時,長城內外、大河上下,佔據頭版頭條的非關於中秋節和教師節的祝福莫屬。地域不同,所處層次不同,擁有的社會資源不同,各種形式的祝福呈現出百花爭豔的繁盛。萬紫千紅總是春,正是這份繁盛,才爲雙節增添了喜慶和熱鬧的氣氛。不論是主動發自內心的,還是被動虛與委蛇的,撇開各種外在因素的加持,就祝福形式的本身而言,都充滿了濃濃的人間煙火味。

每逢佳節倍思親,多元變換的時代,奔突與漂泊成爲個體生命展演生命程式的主要樣式。這樣,分離、各居一方成爲人生的常態。爲了生活,四處奔波,爲了開門七件事,每個人都會以不同的方式經營着。由於佔有資源不同,也就呈現出色彩斑斕的人生圖譜,有的光鮮亮麗,有的暗淡無光。不論形態和色彩如何,都應該謹記魯迅先生的諄諄告誡,既然賦予你生命,就應該生存下來,活下去,並竭盡所能地發展自己,惟其如此,纔不負人之爲人的稱謂。生活不易,活着太難,這無疑在普羅大衆所用語彙裏被使用頻率最高的。不過,即使“人生充滿勞績”,也要“詩意的生活”。一輪明月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這是生民行走於世的常態。不過,因爲人之爲人有一絲隱形情感絲線的牽連,縱使天之涯,地之角,因爲有一份牽掛而多了幾分繼續行走的念想和動力;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因爲分離,望月懷人也自然成爲普羅大衆生命中無法剝離的情感存在。

物質貧乏的時代,粗茶淡飯、粗繒大袍隔不斷親情,因爲朝夕相處,時時能夠把酒話桑麻。最簡單的形式,最樸素的方式,即使偶有劍拔弩張,但骨髓裏那份真情蜜意永遠不會被沖淡消釋;物質的極大豐富,現代成功學的逼仄,手腳與心靈被物質綁架,似陀螺般運轉,“窮在鬧市無親朋,富在深山有遠親”成爲世情常態的活寫真時,人間自有真情在很多時候成爲了文學的書寫,在現實世界很難成爲一種主色調。忙!忙!忙!因爲忙,忘記了春夏秋冬;因爲忙,漠視了花開花謝;因爲忙,疏離了親朋故友。如果“忙”佔據了生命的主題,“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也就失去了脈脈溫情。

人與一般生物最大的區別源自人是有七情六慾的豐富情感的高級生物。這份有別於一般動物的獨特韻致的守護與經營少不了教育的引領與啓發。早在孟夫子時代,他就意識到教育對人性的改造和涵養的意義。儘管他倡導“人之初,性本善”,但是真正面對芸芸衆生,初民的矇昧思想僅僅用物質是無法改變的,所以他提出了“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的治國安民主張。而藉助“庠序”“申之以孝悌之義”就是對生民進行教化。自孔夫子辦私學,教育下嫁到民間,就日漸成爲一種社會公益性的事情,“教師”這一職業也就應運而生。回望人類漫長的沿革史,從某種意義上說,教師扮演的是“播火者”的角色。這裏的火是思想之火、智慧之火、情感之火,即使是一絲微茫的光,但是隻要環境適宜就能夠呈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誠然,要實現這樣的目標,關鍵取決於“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如果深諳從業之道,堅守職業的操守,並做到“專業人做專業事”,“桃李滿天下”就不再是一句空頭的口號;相反,如果慼慼於貧賤,汲汲於富貴,以急功近利之思,逆教育規律而爲,就可能誤盡蒼生。不論是“獅虎式”教育,還是“牛羊式”教育,從教育本義的角度審視,都是把人閒置於一旁,漠視人的主體性、情感性和思想性,純粹從生物的層面對其施以馴化。不可否認,這種機械性的冰冷訓練,短期內能夠收到一定的效果,但是這種效果與教育的應有之義所追求的大相徑庭。長此以往,教育“立人、樹人和育人”的社會功能也就消失殆盡了。

教育是太陽底下最光榮的事業,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份讚譽放在當下,似乎少去原初的味道。對從業者而言,在現有的教育生態下,是不是真正能夠享受到職業的幸福感,真可謂“從業天地間,得失寸心知”了。之所以這樣說,源於教育現場所呈現出來的狀貌、外溢出來的味道着實被烙上鮮明的新時代的印痕。在“內卷”成爲描寫各行各業實情的高頻詞時,“教育內卷”隨之就成爲不爭的事實。當內捲成爲教育的新常態時,不論是教育的執行者,還是教育的接受者,都主動或被動地在碩大無朋的內卷機器的碾壓下苟延殘喘。可想而知,失去自主、失去自我的教育怎麼可能還恪守教育應該遵守的規律。世殊時異,當用傳統的思維審視當下的教育時,看到的不是生機勃勃的一片繁盛,而是哀鴻遍野的淒涼。因爲升學指揮棒的揮動,因爲揚名立萬思想的裹挾,不論身處繁華鬧市,還是身居鄉野山村,把雙眼投向不同層級的教育,真正像老一輩教育家所期望的教育生態是很難覓得蹤跡的。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情非得已,每一個職業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參與到浩浩蕩蕩的“內卷”大軍之中,朗朗書聲不在,僅存的只有書山題海。試問,關乎國家振興、民族復興的“百年大計”的偉業始終用這樣的方式存在和發展,怎麼可能擔當大任。

清風明月共潮生,杏壇芳菲潤性靈。中秋年年有,相思落誰家;教師節年年過,何時回正途。在享受一片喜氣與祥和的時候,每一個相關方都應好好思忖。惟其如此,面對來時路,方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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