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點紅】第十三章 孤影照驚鴻

江澄瞥了一眼藍思追,淡淡的應了一聲。

從藍思追身旁擦身而過,江澄走到金光瑤跟前,似乎是有話要說,卻又沒開口。

金光瑤看了看藍思追,藍思追會意,往後退了沒幾步,就聽見江澄突兀了來了一句,“金凌在你那裏?”

藍思追:“是。”

沒頭沒尾來了這麼一句,江澄便轉過頭面向金光瑤,藍思追頓了頓,退了幾步,轉身出去。

前來討伐溫氏的宗門陸續離開,藍思追一路上遇見好幾撥,身上的紅袍引來了不少目光,從前身着藍家雲紋家袍時,也時常被人注視,只是目光裏的含義不盡相同,不過落在人身上的感受卻是無甚區別的。

藍思追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着,從前人來人往的不夜天,此刻顯得有些空蕩蕩。還沒等藍思追生出幾分愁緒,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溫小公子。”

藍思追扭頭,俯身朝來人拜了拜,“聶宗主。”

聶懷桑擺擺手,搖着摺扇湊近,“對着我就不必行這些虛禮了,我一向懶散慣了。只是看着你頗爲喜歡,不知能否跟溫小公子交個朋友?”

藍思追道:“聶宗主真是折煞我了。”

聶懷桑搖了搖頭,低聲道:“我雖然修爲不行,但是看人還是很準的,溫小公子往後必然大有一番作爲,聶家式微,日後還得多勞煩溫小公子提攜一二。”

藍思追笑了笑,“我不過是溫家苟活之人,能安度一生已是萬幸,不敢奢求。”

聶懷桑笑了笑,沒有再多言。

“你這是從金宗主那裏過來?”

藍思追點了點頭。

聶懷桑又道:“這兩天金家江家都在搜捕一個溫氏女修,也不說爲什麼,倒是惹得外邊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藍思追聞言一愣,垂下眼眸想了想,道:“別人說些什麼,自是管不着的。不過金宗主江宗主既然這麼做了,必然事出有因,不說爲什麼,許是有什麼苦衷。”

聶懷桑摩挲了幾下扇骨,笑了笑,閒扯了幾句,便藉口離開了。

藍思追前腳剛進院門,後腳江澄就跟進來了。

“聶懷桑跟你說了些什麼?”江澄抱臂胸前,開口質問。

藍思追掩下些許的不自然,老老實實回道:“想跟我打聽那個女修是怎麼回事兒。”

江澄冷哼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江澄開口:“金凌呢?”

藍思追扭頭看了看屋子,回了句,“我去看看?”

江澄沒吭聲,藍思追進去看了看,纔出來,“沒在。應該是出去了。”

江澄依舊沒說話,目光膠在藍思追身上,大約是想好了如何將之拆皮卸骨,才收斂了神色,勾勾手示意藍思追上前來。

兩人之間隔得不算遠,藍思追磨磨蹭蹭地走近,腦中不知閃過多少血腥的畫面,硬着頭皮走出一種臨危不懼的氣勢。

江澄轉了轉手中的戒指,紫電噼裏啪啦泄露出一絲電光,劈得藍思追一驚,擡起眼覷江澄的神色。

一擡頭與江澄的目光對上,又迅速低下頭,腳下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停滯。

呦,還知道怕呢。江澄想。

從前的藍家子弟一個賽一個古板,大抵這種印象深刻了,看哪個藍家人都覺得應該是個八風不動的泥人。泥人風吹日曬也露出了真實的血肉,江澄瞧着這一代的藍家子弟,尤以那個叫景儀的小子最爲出格,鬧騰得不像樣子,也不知誰想的主意,竟讓他掌管雲深不知處的刑堂,好一番雞飛狗跳,竟也像模像樣的搞起來了,聽說效果還不錯。那個新晉的藍家宗主便更不值一提了,說到底,藍家這一輩,最出彩的,還當是眼前這個人。

可惜,於宗門上來看,他到底不算是藍家人。

江澄仔細想了想,大約是從前少拿正眼瞧過藍家人,可供回想的記憶不算多,爲數不多的幾次對從前藍思追的印象,都是他在勸和吵架的金凌和藍景儀,後來,得知他就是溫家餘孽溫苑,便更是懶得瞅一眼。

從前藍思追身着藍氏校服時一如藍家衆人一樣清冷的沒有人間的煙火氣,而今在這幻境裏許是年紀尚小,穿着這一身紅袍,渾身洋溢着一種少年的朝氣,就像泥人瞬間鮮活起來,照得人眼前一亮。

等了半晌江澄還沒有什麼反應,藍思追擡頭看他,“江宗主。”

江澄垂下眼眸剔他:“聽說不夜天有一處隱蔽的地牢,乃是溫家先祖溫卯所建,層層禁制,身處其中,連半點靈力都使不出來。”

藍思追蹙眉,頓了一下,才道:“…是。”

江澄勾脣,“帶我過去。”

藍思追應了一聲,匆匆給金凌留了個口信,便帶着江澄朝着不夜天的深處走去。

隨着金家最後撤離,偌大的不夜天,瞬間安靜下來。白日裏也顯露着一種頹敗的薄涼,許是這裏從內到外都是堅硬到不知冷暖的石塊堆砌,連雜草都不肯棲息,混亂的痕跡仍在,若不是其上積攢的一層灰,倒叫人以爲那轟轟烈烈的一戰恍若昨日。

第三十二天子時,藍思追終於把整個不夜天打掃乾淨。

護山大陣被毀壞的很嚴重,藍思追蹙眉思索,只可惜百寶囊沒能跟着一塊兒進入幻境,魏公子給他的一本書裏記得有這種護山大陣萬變不離其宗的核心陣法,只是他還沒能來得及好好研讀。當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想了一陣也不得其法,這東西到底不是憑空想出來的,藍思追也不執着,算了,以後再說吧。

走回去的路上,藍思追無意間擡頭,黑漆漆的天空高得遙不可及,只掛着一輪亮堂堂的圓盤,一個星星都見不到。

藍思追不自覺的嘆出一口氣。

意識到自己在嘆息的藍思追,愣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踩上不夜天主殿屋脊的時候,藍思追突然就想到他們偷偷打聽到的,含光君和魏公子初見的場景。

此時此刻,他也拎着一壺酒,躺在房頂上,對月下酒。

耳邊只有細微的風聲。

不若天子笑的細膩溫柔,這酒下口,辣得人心中燒起一團火。

悶聲喝了半壺,藍思追眯眼打量着整個不夜天。

我把它打掃得太乾淨了。藍思追想。

不管是人間還是修真界,都逃不過這世事的無常,左不過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斗轉星移,草木榮枯,皆有定法。

江澄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紫電瞬間化形,一鞭子過去,只捱到金凌的衣角。

金凌邊跑邊喊,“舅舅,你脾氣怎麼越來越大了。”

江澄鬱卒,我脾氣大,能有你這大小姐脾氣大嗎,話都不說一聲,就一個人跑去夜獵,瞎逞能。

外甥長大了,真的要氣死舅舅。哪怕江澄這是第二次經歷金凌這個年少氣盛的階段,也還是好氣。

江澄怒而一鞭子打爛了橋邊的一塊石頭,不遠處守衛的金家門人眼角抽了抽,敢怒不敢言。

金家邀請仙門百家參加圍獵,自是一呼百應,這幾日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宗門。說是圍獵,其實目的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宗門子輩中有資質不錯的自是躍躍欲試想要趁此機會讓他們嶄露頭角,若皆是資質平平拿不出手的也只能一邊丟臉一邊羨慕旁人。

江澄心中也承認他帶來的那幾個小師弟資質實在說不上頂好,貴在還算刻苦,才勉強夠看。只是修真之路本就是與天道對抗,天資二字,有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

昨日被阿姊唸叨了一天,一開始無外乎是老大不小了,叮囑他要開始想着找個仙侶,若是遇見合適的,可以讓金夫人出面牽線說和。說着說着便開始犯愁起來,說他的脾氣這麼差,也不知道誰能受得了他,那些仙門百家仙子們一打聽起來倒是要被嚇退不少。聊着聊着不知又怎麼想起了魏無羨那個混蛋,正抹眼淚的時候,金子軒回來了,平白捱了他好幾個白眼。

江澄越想越覺得委屈,他脾氣怎麼了?好好的,不比魏無羨那個混蛋好很多倍,也就是阿姊總是偏袒他。況且娶妻之事,怎可兒戲,若不是真心喜歡,勉強起來也是兩廂折磨,倒還不如一個人來的自在。

實在不行,過幾年,他再去把大江小江尋過來,江家後繼有人,阿姊也不會再想着讓他生幾個。若是生出來都跟金凌這個大小姐一樣折騰,他怕是也沒幾天好活了。

瞪了一眼一直往這邊瞧的金家守衛,江澄朝着給他準備的客房走去,路上跟幾個別的宗門的宗主打了個招呼,到房門前的時候日頭已經開始西落了。

正準備推門的時候,隔壁傳來的動靜吸引了江澄的注意力。

咚咚咚,敲門聲顯得中氣十足。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江澄矗立在門前,猜測門中人到底是誰。

門吱呀一聲開了。

江澄低頭看了看從門縫露出來的小腦袋,有點愣住。

“你是誰?”約摸着有五六歲的小娃娃仰頭看着江澄,開口問道,說完還吸溜吸溜鼻子。

江澄張了張嘴,笑着搖了搖頭,沒吭聲,轉身走開。

沒走兩步,只聽那扇門似乎是徹底被打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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