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Sol Stein 在Stein on Writing(《斯坦談寫作》)裏關於如何讓寫作具有原創性分享了一個方法。

想象你站在屋頂,對着屋前的一羣人喊一句話,這句話將是你此生的遺言,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會聽到它,並以此銘記你。那麼你會說什麼?

我手握Sol的書—書頁都已泛黃,像極了深秋樹下慢慢堆積起來的枯葉—在圖書館頂樓的書架間緩緩踱步,一邊臉還留有坐在窗邊時,被夏日的炙熱透過玻璃窗烘烤過的灼燒。我走進一條更寬敞的過道,有一絲風拂過。我擡頭看,玻璃窗上方有一個換氣扇,扇葉一圈又一圈緩慢而有節奏地轉動着。

然後,我想到了一句話,“I have led a life I’ve been working hard for, so what should I regret?”(我過着自己一直爲之努力的生活,所以,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Sol的建議沒有到此爲止。繼續想象,如果你剛剛說的這句話被你最親近的人否定了,你如何用一句話辯護且不減第一句話的力度。

我繼續踱步。我想我會說,“We are different in many ways, but still I love you.”(我們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我依然愛你。)

接着想象,如果屋前站的不是一羣陌生人,而是你討厭的人。Ta對你喊,沒有聽清你剛剛說的話,讓你重複一遍。你會重複第一句話嗎?你會怎樣避免被Ta曲解你的意思?

我停住了腳步,因爲頭頂上方的感應燈突然滅了,走道里的燈光終於停止了和窗外晃眼的陽光的競賽。我的腳停在一前一後,站得並不舒服。我的腦子也卡頓了,想象不出Sol說的enemy(敵人;仇敵;反對者)。但記着他的提醒,避免會被曲解的語義不清。

當有人走過,再次驚醒感應燈的時候,我決定我的最後一句話是,“I have led a life I’ve been working hard for, so that’s it.” (我過着自己一直爲之努力的生活,所以,就這樣吧。)

Sol的這個練習方法非常有意思,因爲在尋找那句話的時候,你也在尋找自己。因爲個體的差異性,你找到的那句話,它就是original(原創的)。是的,是“尋找”而非“想出/寫出”,因爲這是一個向內探尋的過程,去尋找已經在你心裏的答案。

如果時間倒回到兩年前,我的這句話裏的“…a life I’ve been working hard for…”會是“…a life I’ve dreamed of…”(夢寐以求的生活)。換言之,就是那句耳熟能詳的話,“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夢想和愛情一樣,令人嚮往。每個人對夢想和愛情都有不同的期待,但具體期待的是什麼呢?

我有一個在期待愛情到來的朋友。她和我講了這幾年裏遇到的錯的人和短命的一段段關係。在她的敘述裏,我注意到,每一個曾讓她傾心的男孩,在故事最初,她都會用同一句話描述他們,“He’s really nice to me.”(他對我真的很好。)在她哀怨地感慨遇人不淑時,我問她,“What do you mean he’s nice to you?”這個問題朋友以前沒考慮過,所以無厘頭地解釋一通之後,她終於總結到,“He makes me feel…um, he sees me, makes me feel special.”(他讓我感覺···嗯,他看見了我,讓我感覺自己很特別。)

我說,“So that’s it! Now you know what kind of person you’re expecting.”(就是這個!你現在知道自己期待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了。)然後我和她講了Secret(《祕密》)這本書。書裏寫到瑪雅文明裏有這樣的記載:宇宙是一個能量場,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當我們渴望某樣東西的時候,宇宙是可以接收到我們發出的信號。當我們越具象化所渴望的東西,整個能量場裏相關的元素越有可能被聯繫起來,幫助我們實現願望。

朋友聽後驚呼,“It’s the same as my religion. We have the same belief.”(這和我的宗教一樣,我們也有同樣的信仰。)

“夢想“也是同理。

夢想,拆開來看,即在夢中的想象。也就是說,要具象夢想,需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在讀Sol的書的過程中,我接受了自己成不了小說家的可能性。小說需要獨具特色的人物和非常規的故事情節,兩者對寫作者的想象力都有較高的要求。而我總是在讓想象力自由馳騁之前評判自己的想法,基於自己的人生準則或信條。所以,想象力被扼殺在了襁褓裏。

這就是爲什麼我不再說“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的想象力暫時無法提供足夠的信息讓我能夠具象化自己想要的生活。

久未聯繫的朋友偶爾聯繫時,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現在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應該很開心吧。”事實是,我現在的生活從未出現在我的想象裏。即使當時幾近押上了所有,我也不曾幻想過到英國留學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於我,人生絕大多數的選擇都是斬斷退路之後,不管接下來的路上會遇到什麼,都要一直往前走的必須堅強。

還有一點,即不管選擇哪一條路,路上都會有驚喜和挫敗。而我們習慣把“想要的生活”和“開心“、”幸福“、”美滿“等聯繫在一起。粉飾人生,像在自欺欺人,還需要編出一噸的謊言和無數G的朋友圈更新動態,想想都覺得累。

有朋友在公衆號後臺問我,精神內耗怎麼解?我回復,放過自己。

夢想可以和一切有關,可事事都以夢想爲標尺的話,不僅精神會內耗,生活也會磨損。但我絕無標榜“躺平“之意。而是想說,生活不需要處處衡量,把扛着夢想這把標尺一一丈量人生鉅細的精力和時間用在眼前的生活裏,或許,我們都能坦然的對任何人說,“… so that’s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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