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第二十章 端倪

臨近中秋,秋風蕭瑟。祝小秋一路牽着陳君果回大院家屬樓,她們和買菜回來的祝之進撞了個正着。

祝之進低頭看陳君果,笑着問:“這誰家的小朋友?”“陳君山的妹妹。”祝小秋不假思索地說,陳君果睜着圓鼓鼓的大眼,喊了聲“爺爺好!”祝之進猛地一怔,挺起腰板,認真查看自己的行頭,有絲受寵若驚。

站在一旁的祝小秋笑彎了腰,她調侃道:“爸,果果這麼叫您,合適。”祝之進略一思索,又坦然接受現實。

他用徵詢的目光看着祝小秋:“她家也住這邊?”“不是,陳君山回老家辦點事,我帶果果幾天,咱家近便嘛。”祝小秋展開了撒嬌攻勢,這在祝之進眼裏可是前所未有的,他若有所思地邁開步子朝前走。

傍晚五點半,家宴開席,朱振剛準時報到蹭喫蹭喝。祝小秋這個月基本在東郊過夜,她每天喫過晚飯就步行到新街,偶爾,陳君山和果果也在店裏等她,三個人邊走邊鬧。

朱振剛悶頭乾飯,額前的碎髮幾乎落在碗裏,陳君果端坐,她目不斜視地盯着對面的男人,眼神裏滿是疑惑和惶恐,拿着筷子的小手不安地摩挲着。祝小秋察覺到了,安撫她趕緊喫飯。

“振剛,三合村那片山頭看得怎麼樣?”今天他們沒有喝酒,氣氛倒顯得有些靜肅,“還在談……需要擔保人。”朱振剛囫圇着說,很快碗就見了底。“這事……慢慢來。”祝之進夾了一塊瘦肉往陳君果碗裏放,祝思琪第一個放下碗筷,她得趕着時間到學校上晚自習,在一陣細細碎碎的忙活中出了門,大家都見慣了她這個架勢,沒人理會。

這時,朱振剛忽然對祝小秋投去漫不經心的一瞥,說:“我住東郊安置點,要過去就順路捎上你……摩托車。”祝小秋心略提,趕緊像掐火苗似的,悶聲回道:“不用。”朱振剛放下碗,一邊捋了捋眼前的碎髮,一邊對注視着他的陳君果笑了笑,“小朋友慢慢喫哈,叔,我先走了。”朱振剛對祝之進點了下頭,起身離席,眼角的餘光打在祝小秋身上,她正安靜地喫着飯,不久樓下傳來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華燈初上,機關大院一日既往地熱鬧,尤其到了初秋,燈光球場上的行人絡繹不絕,像傾巢出動的蜂蟻,每個角落裏擠滿了人。

祝小秋領着陳君果穿梭於人潮,她們來到一座涼亭處,涼亭的周圍環繞着一個幾百立方的魚池,魚池被水泥柵欄層層包裹,高聳的路燈莊嚴地俯視着人們,偶爾有成羣結隊的金魚探出水面巡遊。

祝小秋擇一靜處,像放風的人兒,陳君果很快融入孩童的隊伍裏,他們相互追逐打鬧,像夜幕裏撲棱着翅膀的飛蛾,一會靜一會動。夜裏,陳君果喃喃囈語,把睡在身旁的祝小秋驚醒了,她急忙打開臺燈給小丫頭測體溫,很快溫度計顯示三十九度。

祝小秋慌忙穿好衣服,隔壁房間傳來祝之進沉重的呼嚕聲,祝思琪徘徊在冗長的夢境裏絲毫未覺,她不忍打擾,只好獨自背上四十斤重的陳君果下樓。

黑夜吞噬四周的房屋和樹叢,稀稀落落的路燈在冷清的過道里懸掛,灑下一片靜謐的白。祝小秋垂着頭,瞥見腳下的影子短得就像黏在鞋子上,腳步聲清晰地踩出節奏般的韻律,像雷鳴般擊打着她脆弱的心臟。

祝小秋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儘管往前走……白天她走過了無數次,研究過這塊土地的暗棱明角,踢過每塊石頭,摸過每棵樹。

突然,腳下的影子被黑暗吞沒,祝小秋不得不擡起頭望着遠處愈來愈近的霓虹燈指示牌,清冷的秋風撕扯着她輕盈的長髮,彷彿要把她拽入深淵。

第二天早上,祝之進起牀發現祝小秋的房門大開着,他喊了一聲剛走進衛生間洗漱的祝思琪,問:“你姐和果果大早上去哪了?”“我不知道,可能去買早飯了吧,她現在看起來更像果果的媽媽。”祝思琪揶揄,“不對。”祝之進搖頭,他走到電話機旁撥了幾個數字,“在哪?……醫院?知道了,一會我讓振剛去接你們。”

祝小秋話還沒說完,祝之進那頭已經把電話掛了,讓那不務正業的老痞子來接她們?祝小秋看了看陳君果,她經過幾個小時的物理降溫、口服退燒藥,又出了身汗,燒已經退了。人還在暫借的病牀上睡着呢,祝小秋趴在牀沿直勾勾地看着陳君果,眉目之間在尋找陳君山的影子,他們長得有幾分相似。

沒一會,一股強大的氣流猛地在祝小秋身旁停滯,她心領神會,身後傳來一聲呵斥:“你準備當人家後媽呀?”“別在這裏咋乎,我的事你別管。”祝小秋看向四周,極力壓住嗓門。

“可以呀,從家屬樓到醫院少說也得七八里路,你腦子壞了,樓下不是有個蘭海盛嗎?”

“果果是發高燒,必須送醫院,萬一有什麼併發症……”

“你也知道併發症,還揹着走了大半個小時的夜路,膽子變肥了嘛。”

兩個人正爭得面紅耳赤時,一位臨牀的大姐忙不失迭地勸道:“小妹,你男朋友這是關心你,孩子也退燒了,就別吵了。”祝小秋聽着差點背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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