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第十九章 老痞子

星期六一早,莫盈坐在梳妝檯前認真梳理自己的妝容,並穿上大女兒幫她買的新衣服,精心收拾一番之後,便匆匆坐上新開通的東郊安置點至洛陽鎮政府的公交車,她手裏提着一個塑料袋和一壺米酒。

這次,莫盈要去的地方是大院的家屬樓,她一早已經盤算好了去找吳越雲,想到興許能在樓下遇到祝之進,心裏就有點莫名的暢快。

現在的莫盈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絕望的下崗女工,她的店開張了半個月,米酒生意做得不錯,攢了一批迴頭客。東郊的家裏有時也備些散酒賣,她現在是兩頭忙。

當莫盈經過大院的涼亭時,她聽到了熟悉的吆喝聲,眺目望去,七八個中老年男人正圍着一個圓形石桌在鬥地主,撲克牌用力地拍打着桌面,一副兔死狗烹的架勢。祝之進就在其中,他半蹲着,雙腳赤裸裸地撐在石凳上,臉拉得跟驢臉似的,看樣子牌運不佳。

莫盈忙不失迭地轉過身,幸災樂禍地走了。她來到吳越雲家,蘭良纔出門溜達去了,吳越雲在門前掃地,擡眼就看到了久未謀面的莫盈,心裏一驚,臉上露出禮貌的笑容。

“雲姐,掃地呢?”“好久不見了,你這是?”兩個人客氣地寒暄,氣氛有些侷促。莫盈連忙攤開手提包裏的繡品,“喏,小秋兩個月前領的,這好不容易纔繡完的,我看她上班都上忘了,今早路過就順道拿來……我自己釀了些酒賣,給蘭大哥嚐嚐。”

吳越雲放下笤帚,雙手接過繡品和酒,說:“我聽說你釀的酒好喝着呢……走,進家坐,繡品是現結的,兩三年沒見了,你這氣色可比以前好多了。”

莫盈半推半就的功夫已經走進了蘭家客廳,她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往木製的沙發裏坐,吳越雲把繡品隨手放在茶几上,從電視櫃的抽屜裏拿出兩張五十塊的人民幣遞到莫盈的手裏。

“這細緻活繡得費眼,小秋這孩子真有耐心。”吳越雲顧名思義,“你家海盛是不是工作了?”莫盈找話題。

“對,在周邊村做赤腳醫生,有時早晚看不到人。”

“過兩年討個媳婦,腳就能拴住了。”

“這對象還不知在哪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吳越雲欲言又止,“莫盈啊,我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要是說難聽了你可別生氣。”

“沒事,在金陵,我們做了那麼多年的鄰居,幾個孩子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和老祝還是複合吧,這孩子大了,談婚論嫁的在所難免……”吳越雲牌拍拍莫盈的手,眼神裏蘊意十足。

莫盈聽了很是感動,嘴裏卻倔犟地回道:“我決不跟他複合,我現在活得好好的,也能養活自己,何苦再看他那張苦瓜臉,孩子有孩子的福氣。”

“那你可做好心裏準備,說不定他還能再婚呢,你們都還年輕,下半生不還得找人相伴過日子,這幾年給他說媒的可不少咧。”吳越雲說得煞有介事。

莫盈想起了五年前兩人簽訂的離婚協議,瞬間沉下臉來。吳越雲繼續趁熱打鐵:“你以爲他沒有心儀的對象?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這話正中下懷,一時在莫盈心裏激起了千層浪。

正逢週末,祝小秋睜開眼沒看到莫盈,她尋思着母親去了店裏,就繼續躺在牀上睡懶覺。這時“咚咚”的敲門聲響,祝小秋頂着雞窩頭,穿着吊帶睡衣裙,眯縫着眼隨手拉開門。

只是一瞬間,她很快又用單薄的身體頂住了堅實的門板,門外的男人甩着手嗷嗷直叫,半隻腳抵在門縫裏,他拿出了老鷹抓小雞的攻略,鎮定下來,嘲笑般說:“我數一二三,繳械投降,別浪費力氣掙扎。”

“你個陰雲不散的變態,離我遠一點,不然我把你之前騷擾我的事統統告訴我爸媽。”祝小秋忐忑地說,朱振剛甩了甩齊眼的劉海,一絲怪叫從他喉嚨裏發出,“你穿成這樣來開門怪誰呀?今天沒心思和你玩,我最近手頭有點緊,需要你江湖救急。”

“你有困難找我爸去,他慷慨得很。”

“廢話,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不借,我就找你小男朋友要去。”朱振剛陰着臉,一隻眼盯着怔愣的祝小秋,沒一會,見她妥協道:“你別亂來,我這裏僅剩五十塊錢,要就拿去,僅此一次。”朱振剛縮回了腳,一絲狡黠的笑容掛在臉上,祝小秋關上大門,轉身回房間拿錢。

這次祝小秋換好了行裝,利索地打開家門,眼皮垂在地上,寒着臉說:“我們家不欠你的,我也不是從前的祝小秋,你最好適可而止,收起你玩弄別人的雄心。”朱振剛故意近身上前,祝小秋絲毫未躲,她別過臉去,冷得像深冬裏的木樁。

朱振剛認真打量面前的女孩,他從二十歲開始看着她從一個麻花辮孩童慢慢長成純淨的少女,時而沉靜時而跳躍,他喜歡靠近、逗弄、追逐她,像獵奇那般有趣。

在祝小秋眼裏,朱振剛一直是個瘋狂的老流氓,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觸碰她的身體,和她說些污言穢語,給她各種超乎同齡人的暗示。

他們見面,一個逃一個追,一個堵一個藏,玩了近七八年的捉迷藏,但,祝小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泰然處之,一個街仔,一個混跡江湖的老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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