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巴結

            張曉林

去取快遞,告知取件碼後老闆問我叫什麼名字,這是很正常的流程,她要覈實是否是我的快遞。覈實完以後,她親暱地稱呼了我的小名,叫我在快遞上簽字,我詫異地擡起眼皮看她,她衝我笑,兩顆陌生遙遠的心在一瞬間用目光拉近了距離。

所謂小名也就是扔掉姓氏以後的名字,經常親朋好友這麼呼我,

還沒有陌生的人這麼叫過,我一邊詫異着,一邊非常禮貌地配合她完成着這次業務。她讓我加一下她的微信,說以後寄件就不用排隊了,說錢不方便的時候就不用給了,我都照做了。走的時候我特例打破了自己的冷漠和她說了“謝謝”。那一刻我的心裏暖烘烘的,原本不悲不怒的心情也瞬間開心了不少。

從那以後我所有快遞都從她那裏寄出,也如她說的不用排隊,扔下就行,她會微信告知我已經辦理了,還會囑咐我一些放心的話。她也並非對我一個人如此,她對她的顧客都是這麼親暱,她的臉上有一輪小太陽,來來往往的人都能沾着一點光。

她爲什麼對我笑,爲什麼叫我的小名,是巴結我嗎?不是吧,不是嗎?我常常在這樣的質疑裏出不來。顯然那是她的一個習慣,可是爲什麼會有人有那麼可親的習慣。

細細思來我曾經何嘗不是一樣的習慣。

我在五寨做過餐飲行業,這是一個相對來說不低調的地方,人們往往能把一百塊錢花出一萬的氣勢來,在這裏衣食住行這些傳統服務行業很好做,給足顧客面子就行,多數人不要精緻。得益於這一優點,同行就有很多,多數同行不把心思動在自己的業務上,而是溜鬚拍馬,靠着拉攏關係得勝,於是大多店鋪開不長,經常易主。開久了的店也不全是靠着質量取勝,就拿餐飲行業來說,如果你聽見客人說老闆是他的朋友,那這家店肯定是性價比高的老店,如果聽見老闆說客人是他的朋友,那肯定是新店,誰是誰的朋友,這個順序決定了誰在巴結誰。

因爲這種特殊的巴結關係,顧客對給他們提供服務的服務人員不太尊重,尤其不太尊重女性,而且是我這種長得還算能看的單身創業年輕女性,他們潛意識裏認爲你是需要巴結他的。

我從開始的不習慣到後來的習以爲常做了十年。十年,禮貌待人早就刻到了我的骨髓裏,畢竟除了好好說話我沒有其他的特長,對人溫和已經成了我的習慣,和對方是不是上帝沒有關係。我一直沾沾自喜自己是個有禮貌的女人,我覺得任誰都伸手不打笑臉人,殊不知你越微笑他們越踐踏你的尊嚴,越誹謗你的人品。

一對夫婦經常來店裏喫飯,我稱呼男方爲*總,我稱呼女方爲“嫂子”,還未等我走遠,那女人上去就給他男人背後來了一拳:“什麼女人你都搭理”,我怎麼就成了“什麼女人?”,我到底是什麼女人,哎呀!這好像是個哲學問題。如果她從此再不來我倒是欣慰的,偏偏她們還是經常來。

一位開服裝店的小姑娘羣發短信,說是生意做不下去了讓大家去照顧照顧,這原本也是一件禮尚往來的事情,人家也經常照顧你,我買了東西以後發現手機丟下了,回去拿的時候,她跟別人議論我是個靠臉喫飯的款婆,所以買東西才懶得講價。我不講價只是覺得她不容易,而她覺得我很容易。

做餐飲的老闆喝酒是必須的,給不給顧客面子就看你願不願意把自己灌成死耗子,你不喝你僱傭的經理喝,經理不喝主管喝,沒有太對員工的自己喝,自己喝不動老婆喝。杯杯都在敬朋友,次次杯沿矮於人。

我在《墨染風笙》裏寫了很多這份工作的無奈,很多讀者留言說他們哭了,我不知道是在心疼我,還是心疼這個艱難的人間。現在依然有很多人問“你爲什麼不幹餐飲了”,我說我不是這輩子不幹了,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幹了,可是每次路過那些明亮的櫥窗我還是會駐足很久,看見姑娘們身上筆挺的西服我還是喜歡,曾經那些卡腳的高跟鞋依舊整整齊齊擺在我的鞋櫃裏。服務本質是高尚的,在這裏都是作踐自己的味道,有人在巴結中成長,有人在巴結中溺亡。

卸下戰甲以後我也很少對人笑了,好朋友一個都沒丟,喝不喝酒都隨你心情,也頓然才覺入鄉隨俗纔是最好的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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