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江(老爺二)

        夫人到鎮上與老闆娘合計,請算命先生配了生辰八字,選了良辰吉日,隔日請人用滑桿綁了把太師椅,四角拗根竹子,頭頂打了個小涼棚,用超大斗笠蓋頂,三面包裹,兩邊留簾窗,前面掛簾子,該紅的地方塗紅,該黃的地方染黃,該綠的地方畫綠,權當花轎。

        天蒙始光,便帶上早準備的兩桌菜,幾斤酒,新人的,新人父母的,新人姊妹的幾套衣裳,由媒人領着到新娘家,新娘家早有準備,鄉下人客氣自不便說,家中收拾得乾乾淨淨,邀來幾位親戚,族人作見證,酒足飯飽,看時辰已到,夫人催新娘上橋,新娘上轎後,兩轎伕齊喊“啓轎”,一掛鞭炮響起,這時新娘的娘從家中衝向轎子,哭喊着女兒“我的女…我的肉…,不曉得何時才能見呀,我的女,我的肉呀。”,新娘的娘邊哭邊喊,拖着轎子不肯撒手,夫人和鹽老闆娘左勸右勸才跪在原地,哭得暈天暗地。

        一行五人,沿山間小道直奔文武江而來,事情湊巧,天氣不成人之美,下起了小雨,這種小雨特別的小,小到天空太陽雲層沒有變化,當地人稱這種雨爲“麻雞婆撒尿”,麻雞婆是種像蒼蠅一樣的蠓蟲,極小,小到和蚊子一樣小,叮起人來卻比蚊子還厲害,當發現時已經長出個肉包。這雨屬漚桂花開的一種雨,也屬山間田野一種蛤蟆下山繁殖的訊號,下那麼幾滴即停,停了又下,不特別注意這種雨,還真不知道有此性象。

        轎伕直感覺涼爽,頭上戴上小斗笠,即擋雨又遮陽,斗笠下另有天地,他倆只換肩不歇氣,走起路來順風,一個子把夫人和媒人甩開很遠一段路程,到的一顆古樹下休息,兩轎伕坐在一起拿出別在腰間的短煙桿抽起了旱菸,順便等夫人和媒人。

        路途遙遠,從鎮上到文武江單邊要走四五個時辰山路,沒什麼大事,急需辦理的事,不會輕易來回,天不亮出發到鎮上,匆忙辦完事,天黑纔可以到家,走路還需好勞力,山裏人習慣了山路,反而對寬敞的大道,官道顯得彆扭,路面太寬選擇太多,耽誤時間,羊腸小道一步一步,一級一級幾乎可圈可點,每一步都踏實,心裏有數,胸有成竹。

        轎伕等了一會,夫人和媒人才緩緩跟上來,新娘夾在兩轎伕間弱顯尷尬,提出下轎陪兩位夫人走路,這一下轎,把兩位轎伕架空,兩轎伕乾脆坐在古樹下再次把菸斗裝滿旱菸,用媒紙點燃旱菸抽起來,讓三位女士先行一步。

        好日子不是每個時辰都會好,差日子不是每個時辰都會差,只是相對而言,沒有絕對,夫人和媒人問卦是合婚的日子還是洞房的時辰,問卦合婚指兩人相默契,動婚是想生黃帝崽。

        夫人走前,媒人走後,新娘居中,走到陡峭處,十幾級石梯,剛下過雨,級梯光滑,新娘久坐轎腿腳暫不適,加上新鞋不是很習慣,一腳踏到塊石板有點鬆動,只聽“嘣”的一聲,新娘重重地向石板蓋了個戳,她本能地雙手撐地想站起來,才發現褲襠裏溼漉漉,雙手撐不起身子,一邊大腿根部疼痛難忍。

        夫人和媒人前後一起相攙扶,只見新娘眼含淚水,坐不像坐,躺不似躺地側着身體,哭喪着臉。

        人啊,萬般皆由命,半點不由人。就這樣一摔,髖骨跌裂,洞房攜帶最重要的工具跌破,鮮血直從傷口裏往外流,急壞了另外兩個女人,不敢去攙,一上一下地蹲下來詢問“怎麼了?”新娘咬緊牙關,從嘴裏吐出一個字“痛”,待二人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時,手足無措地不知怎麼辦?

        轎伕走過來,看到如此情景,慌忙把轎子擺在前面路中間,迴轉身來用手擡新娘上轎,新娘跌爛了屁股坐不的,只好趴在太師椅上,雙手抓在靠背上,雙腳枕着滑桿,這已經是最舒服的姿勢。

        有一轎伕會點草藥,從路邊石崖上剝了一大塊青苔,找到水源洗淨搗爛,讓新娘自己敷在傷口上,暫時止住了血。

        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試問此事誰能全?人再怎麼樣,鬥不過一個“命”字,老爺如此,黃帝老子也是如此。

        轎伕加快了腳步,兩個女人在後面猛追,待擡到文武江村口,早有打探在等,兩轎伕換了肩膀,一溜煙直往村中擡,到人多處放下轎,只聽鞭炮迎新人。

        鞭炮一響,湊熱鬧的村民向轎子靠攏一看,轎內趴着個女人一動不動,大家感覺奇怪,紛紛趕到轎尾低頭來看新娘的臉蛋,此時新娘的臉色嘎白,不能動彈;夫人趕上來叫幾個年青人把新娘用手擡入房中,新娘依舊趴在牀上。

        經村裏略懂醫術的診斷,髖骨跌開,大腿根部被東西戳傷,後經商議,請山中那位懂跌打損傷的獵人來診治,獵人有幾副祖傳的跌打草藥作祕方。

        獵人是個年青小夥,獨門獨戶,說是獨門獨戶,其實就是個比較抗陽的石洞,以石洞爲據點,以放繩捕捉爲生,捕到大的獵物會去附近換點糧食,自從老爺來到此地,經常揹着獵物來換食物和鹽,自然而然對文武江熟悉。

        趁天色早,派人把獵人請來,獵人問明情況,叫來人先回去,自己先採點應急的草藥再去。

        獵人到村裏有兩三里路,一邊採藥,一邊靠近村,到村裏已是天黑。

        老爺準備娶親,準備了一些菜,待獵人到來,出於禮貌,邀獵人入席,獵人覺的人命關天,還是先看患者,點了松明火,進入房間,只看見一個女人趴在牀上,不斷地呻吟。

        獵人走近新娘,問哪裏痛,新娘反手指指屁股,獵人試探着找到患處,確定是髖骨裂開,便把草藥搗成泥,包紮好完事。

        獵人天天來換藥,不知不覺來了十多天,這天新娘能自己翻身,她見獵人長得魁梧挺拔,心中產生了一種從末有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心跳加速,血脈噴張,入了內上了心。

        每次換藥時,男嫂跟着進來,跟着出去,畢竟男女有別,髖骨還好一點,大腿根部離私密處不遠,動作稍大就能觸碰到。

        傷口長肉,瘢疤處會發癢,總想辦法去撓撓,越撓越癢,撓變成了種撩撥,使自己春心蕩漾,想入非非,她見過的男人不多,意念中閉上雙眼,滿腦子是獵人的身影,想到入神處,自己把自己蒙在被子裏躲起來,唯恐心思被第二人發現。

        入冬時節,男勞力要挑稻穀入鎮斢鹽,兌換其它村裏所必需的物質,老爺沒有在意新娘這碼事,給獵人和新娘創造了機會。

        這天老爺帶隊又往鎮上進發,身上有重擔必須早出發,到鎮裏宿一晚,第二天挑擔鹽回來;上午獵人似平常一樣過來換藥,這副藥是最後幾副,新娘無所事事,受傷養傷稍用了點補藥,人精神了許多,男嫂今天起得早,半上午覺得睏乏,到家中補回籠覺去了。

      新娘趁無人,獵人換藥時勾引獵人,獵人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哪經得起如此這般,獵人順水推舟成就了新娘,乾柴烈火正在燃燒,不想男嫂推門進來撞見,將獵人一頓呵斥,要告訴老爺,兩人無話可答,只待明日任憑老爺發落。

        老爺在鎮上用稻穀斢了鹽,準備第二天清晨出發趕回家,夜裏在鹽老闆家打夥鋪,二三十個人擠在一間小屋裏,中間臨門一條過道,一榻成凹字形連成通鋪,大家白天都累了,聊了幾句便呼呼入睡。

        天矇矇亮,老爺一行早已在回家的路上,每人背上一柄小斗笠,斗笠能遮陽擋雨,歇下來時還可扇風;扁擔是圓竹扁擔,兩端各有兩齒,專門卡住扁擔繩索;腳履草鞋,這種草鞋由絆帶把腳板績得和腳板連成一個整體,一般由自己製造,製造完後墊層棕須,柔軟舒適;就這樣一副形象,挑着籮筐,成羣結隊地穿梭在大山裏的小路上。

        老爺挑擔很有耐力,走路不慌不忙,哪副擔子一下左,一下右,就是不放下,他曾創下過一百二十多斤,一口氣從鎮上挑到家的紀錄,到目前村裏人還無人能平此紀錄。

        老爺看起來走的慢,可一兩個時辰後,慢慢地走到了最前面,後面的緊趕,中途陰森怕恟的地方,老爺會停下來,等到都到齊後,自己押陣再動身。

        一到村裏,剛把鹽入完庫,就有人告訴他,村裏人把獵人和新娘綁在祠堂裏立柱上,老爺不在,誰也不敢擅自作主,已經兩天一夜,老爺問明原由,來到祠堂裏,親自爲獵人和新娘鬆綁便拍着獵人說:“你未婚,她未拜堂入洞房,喜歡就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吧!”在場所有人都不明老爺的意思,事情已發展到此,打罵又有什麼用,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哪獵人和新娘感激涕零,雙雙跪在老爺跟前拜了三拜,站起身,獵人攙着新人消逝在夜幕中。

        老爺的這一舉動,感動了獵人夫妻,獵人夫妻回到窯洞後,發血誓一定要報答老爺,並在梅山教的神龕上多了一尊李斌的長生牌位。

        獵人夫妻屬黃鼠狼,他在世沒機會報恩,交待下一代,最後報了恩情,哪些都是後話。

        冬季裏下大雪,漫山遍野覆蓋一層,白天霧朦朦,夜裏烏朦朦,河水潺潺流動的動感和聲音,使大地沒有像死一樣沉靜;風捲着雪花漫天飛舞,樹枝裹着冰,衰草蓋着雪,江岸卵石戴着白色的帽,稍淺的水凼隔着層琉璃,杉皮蓋的屋頂黑白層次分明。

        南方的大山中住着一窩人,最大的建築中冒出縷縷熱氣,他們聚集祠堂裏,祠堂四周不透風,唯有天井照進來不很亮的光,這種光亮不明朗時,還不及地上燒的火明亮,大家集聚在此爲避寒,是一年裏最活躍的時刻,也是一年裏在一起呆的時間最長的時候,小孩子追追打打,男人們手不空地編草鞋,編籮筐,編竹籃,編揹簍,編糞箕,編一切能編的用具;女人們手不停地扎掃帚,剁筅帚,納鞋底,紡棉線,做一切能做的女紅。

        大家白天同勞動,同飲食,夜裏各自回各家,過着由老爺牽着的線一般的生活,只要沿着這條線走,生活不愁,勞動不愁,學習也不愁。

        春節裏殺雞屠豬,喝酒聊天,過着優渥而富足的生活,生活除了喫好,穿暖,住着舒適,別無所求,求也是種多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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