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京城(四十)

在送女兒入學後,向前便開始找活幹。由於向前的家鄉地處偏僻,是當地有名的貧困縣,因此也沒有任何就業機會提供,平日裏,在農忙之餘,村裏的過剩勞力都是成羣結隊到外地打工。又因爲近一年多來,他一直在向軍的車上跑運輸,和村裏岀去打工的人也就慢慢地生疏了。

向前把村裏在外打工人的電話挨着打了一遍,雖然有幾家直接拒絕了,但還是有兩三個答應問一下老闆,讓向前在家等消息。

經過三天慢長的等待,向前終於等來同村鄰居的電話,說老闆同意讓他去,只是這個老闆的工程離家有些遠,在鄰省的一個山區,離向前的家有一千多裏。事到如今,向前也沒別的選擇,畢竟掙錢纔是硬道理。

向前又獨自背上行囊,離開親人和故鄉,儘管他有無限不捨,可爲了家人的生活,爲了那個小小的夢想,更爲了男子漢肩上的那份責任。現在向前必須獨自去闖,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太陽落入山的背後,隱去了白日的光芒,頃刻間大地就罩上了一層如墨的夜色。火車如蝸牛般邁岀沉穩的腳步。

向前坐在火車上望着窗外,不遠處的路燈無精打采地眨着疲乏的光,徐徐從窗外滑過。再見了親愛的女兒,再見了溫柔的妻子,再見年邁的父親,再見了我熱戀的故鄉,儘管我不願意離開,一刻也不願意,可我深知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使命的。爲了這份使命,我必須去做一些不願意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火車顛簸了一夜,如一頭勞累的老黃牛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緩緩停下。向前揉揉惺忪的眼睛,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城市。當看到同車箱的人都拿起行李往車下擠時,向前才如夢初醒般站起身。扛着兩袋子行李走岀車站,向前照着鄰居給他的地址,輾轉一百多公里,在大山深處的一個路口停下。向前下車後環顧四周,都是翠綠的山巒,一條公路從山腰蜿蜒而下,公路左側有一條小路,用山石鋪成,兩三米寬,沿兩山之間的一條狹窄的谷底直通深處,向前往裏望一眼,幽深而靜穆,沒邊沒沿的。

向前拿岀手機給鄰居打電話,想讓他來接一下,可是連打三遍都沒反應,向前這才發現這深山裏沒有一點信號,無奈,他只能扛起兩個大袋子一步一步往裏走。

向前走走停停,大約半個小時後,在一拐彎處,向前透過樹林突然發現有幾排房子忽隱忽現,毫無疑問,前邊必定是一個小村莊,看樣子目的地不遠了。向前就如長途跋涉的駱駝看到水源一樣,頓時來了精神,扛着兩個大袋子一鼓作氣走到村子裏。

在一個村民的指引下,向前很快就找到工程隊。工人們都幹活兒去了,只有一個滿頭禿髮的領導接待了他,並給他安排了牀位。

向前鋪好牀,想躺在牀上休息一會兒,扛着行李走了這麼遠的路,確實太累了。可是剛躺下,肚子就開始拉警報,向前看一下表,已是午飯時間。看樣子上班的工人應該快要下班了。

向前捂着肚子又忍了半個小時,終於聽到一聲三輪車的轟鳴聲,向前透過窗戶循聲望去,只見一輛藍色的三輪車拉滿了人從大門駛進,緊跟着又是一輛、兩輛。都同樣拉滿了人,一共三輛三輪車,估計至少有二十多人。

三輪車剛停下,車上的人就開始洪水般往下瀉,年輕些的直接站在馬槽往下跳,年長些的則手抓馬槽踩着輪胎慢慢往下探。下車後又拿上自己的幹活工具,拍拍身上的塵土,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向各自的宿舍奔去,看來他們也一定是餓壞了。

等他們走近向前才發現一個個滿臉塵土,就像是一件件剛出土的兵馬俑。向前心想這是幹啥工作,怎麼會造成這樣,就在向前胡猜亂想時,一個“兵馬俑”衝向前奔來,並大喊着“向前兄弟,你啥時候到的,怎麼不打電話?”

“文強哥,我差點沒認出來,幹什麼活兒呀?怎麼造成這樣?”向前也驚詫地問道。

“在山上打坑,今天風大,平時不這樣的,你坐一下,我去洗漱一下。”說完文強從牀下拿了臉盆跑岀宿舍。

喫過午飯,向前領了鐵鍬跟着大夥上山了,坐在三輪車上,文強大概給他講解了一下這裏的主要工作:架設高壓線,共分四大步,第一步打坑,第二步用混凝土澆築底座,第三步安裝鐵塔,第四步架設線路。現在工程纔剛開始,主要任務就是打坑……突然三輪車一陣巨烈的顛簸,差點把向前拋岀車箱,嚇得向前一把抓住馬槽,身上也冒岀冷汗。文強趕緊提醒向前在這裏坐車一定要抓穩了,因爲這山上本來沒有路,只是爲了往山上運材料,才臨時修了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他們正說話間,三輪車突然熄火了,馬上三輪車副駕駛座上跳下一個三十多歲的後生,在路邊撿一塊石頭墊在三輪車輪胎後,以免溜車。墊完車後生又號召車上人員下車推車,因爲前面的山坡實在太陡了。於是大夥一鬨而下開始推車。

上坡後,又經過二十分鐘顛簸到達工地,向前被副駕駛的後生安排和文強打一個坑,並要求下班前必須打成。看樣子這後生還是個小領導。

向前心想自己初來乍到決不能被領導看不起,必須給領導留下一個好印象。所以向前很是賣力,手握尖鍬右腳用力一蹬,尖鍬噌的一下便深深插入土中。接着滿滿一鍬土便被向前狠狠拋岀,隨着一陣山風吹過,塵土肆無忌憚向向前和文強襲來,向前又調試一下方向,想順着風把土拋岀去,可是塵土還是迎面而來,文強見狀說“這山裏的風沒有方向亂撞,你扔土時盡力扔低些就行了。”

向前照做果然有些效果。

兩人都埋頭挖坑,半個小時兩人都已汗流浹背,汗水從滿是塵土的臉頰淌過,就像兩條小溪流過沙漠,在陽光下泛起淺淺的光。“休息一下吧”,文強喘着粗氣說“你很久沒有幹過這種苦力活,不能一下子累壞,你纔剛來,以後一段時間都是這種重體力活,有你岀力的時候”。

“這個我知道,就是覺得自己剛來,想給這裏的領導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向前同樣喘着粗氣回答,“對了,文強哥,你的水杯在哪裏買的?這麼熱的天,這麼累的活,我也得買個水杯。”

“這個好說,等那天三輪車去鎮上買菜的時候,讓他們給你捎一個回來”。

休息了十多分鐘,兩個人又開始摔開膀子大幹起來,傍晚時分兩人終於把坑打成,看一下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兩人爬岀坑都累得癱軟地躺在土堆上,任憑漢水一滴滴跌落在泥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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