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鬍隨想

彼時,老屋案臺上擺有剃鬚刀起泡之物。少不諳事,曾好奇去打量擺弄。清晨,不時能看到老老廖,立於盥洗鏡前,臉塗白沫,持“刀“左右開弓。


有時手抖得厲害,稍不注意,他脖頸上就留下蚊子血一樣的口子。疼歸疼,老伴數落歸數落,即便如此,他那時仍不太愛用這種新式器物。老老廖是舊時代遺老,對刮臉的堅守的典型代表。


因養育關係變更,再後來聽到的是老廖他清晨,火力全開的嗡鳴嘈雜之聲。與老老廖相比,電動的安全係數確實高了很多,刮鬍完畢,他藉機問小廖——“刮鬍前後,是否判若兩人嗎,是否帥氣對比度有提升”這種送命題。老廖對於小廖的疑問一直是樂觀而又輕蔑——“你也會有的小屁孩,你現在毛都未長齊”。在這種親暱嘲笑下,小廖開始滿懷憧憬自己雄性體徵,旨在試圖超越與戰勝老廖,也陷入爲何沒有他們這種週期性顯露又人爲消亡的體徵焦慮。


漸漸當小廖出落成少年,在持鏡端詳,不自覺撫摸自己下巴時,竟發現自己那原本平整的皮表下也漸生絨毛,還幾根零丁的稀疏毛髮。簡要刮剃,甚至拽拔,在體內激素的雙重加持下,小廖卻收到了親友和對象“鬍子拉碴的缺乏精氣神,膩歪繾綣時很扎人”的評價。爲了滿足社會期待,迎合審美與情感體驗後,他不得不用器物規整它。鬍子它的生長速度,反而卻因爲摧殘愈發快速,它的成長區域也開始蔓延擴散至臉頰下部。


年歲漸長,他發現自己的臉部,也業已步入長輩們的後塵,同時而超越男性長輩們。拾掇後遺留下青灰色,他也開始知道,它會如野火燒不盡,死而又復生般的速度重回至黢黑、細密、針刺遍佈的那片密林。


哦,對了,變化的還可能有如下:你如果蓄鬍狀態下與熟悉的禮貌的孩童照面,TA必定端詳打量你一番,“叔叔好”,如遇上孩子的父母,你對小孩略施恩惠,父母要求孩子答謝,“還不快謝謝叔叔!”你內心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喟嘆自己明明是哥哥年紀,爲何要冠以這“叔叔的”稱謂?可又細想,自己在旁系親屬的孩子口中早已是“舅舅”,“叔叔”,你也無可奈何,只能作罷。這些稱謂就不經意間,替代掉“哥哥”,或者擴充“哥哥”,完成自己在某種親屬場合和社會角色的增添、過渡與更替。“小哥哥”,“小姐姐”這些中性詞的出現,他們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年歲漸長,避免錯叫稱謂的不愉悅感。


2021年9.23日搬遷至濰坊四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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