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父親的收音機

又到週末,孩子嚷嚷着要去外公外婆家玩兒。“外婆做得菜可好吃了,我都好久沒吃了。”是啊,整天忙忙碌碌的,我也該回家看看了,於是開了車,買上一些水果,載着孩子回孃家。

平時沒有發覺,路邊那一樹一樹的櫻花已經開了,有粉紅的、雪白的,一簇簇迎風招展,回家的路變得格外溫馨。剛到停車場,就聽到一樓傳來渾厚低沉的音樂聲,孩子開心的推開車門,興奮地說:“媽媽,今天外公在家。”說完便急不可待跑進院裏。

果然,遠遠地就看見父親出門迎接了。沒走幾步,音樂越發清晰:“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一首遙遠又熟悉的歌聲傳來……原來父親正在一樓享受音樂呢。

我拎着東西順着聲音走進房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木製的大櫃子,在櫃子上端莊的放着一臺十分老舊的收音機,塊頭很大,還是傳統的摁鍵式開關,左右兩個旋轉鈕,一個調控音量,一個調臺,外觀顯得大方氣派,頗有些“工業精品”的味道。孩子這時也走進房間,掃了一眼收音機後,就對門外的外公說:“外公,這個東西放這好久了,你看都磨損得這麼厲害了,聲音也不好聽,您怎麼不去樓上打開電視聽音樂頻道啊?”

只聽父親“呵呵”一聲,不緊不慢地走進房間。小心地撫摸着磨損的位置,意味深長地說:“哎,還是聽這個收音機好啊,不僅能收聽電臺節目,而且還能插U盤放歌呢!孩子,你想聽什麼外公給你放。”父親嫺熟地拿起旁邊的U盤盒子讓孩子挑選……

看到父親的動作,我一下子恍然。塵封了幾十年的記憶,像一扇門一樣打開了,很多東西從流年深處奔湧而來。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是一位音樂發燒友。有一回父親出差,回家時帶了個笨重的洋玩意放在客廳的方桌上,我第一次見這種玩意,也不知道它叫啥名,於是好奇地打量着它的模樣,只見它身上佈滿了黑黑的各種五線譜、撥鈕、旋鈕,我輕輕一扭裏面就會放出悅耳動聽的聲音,再扭就聽見“滋滋啦啦”的聲音。父親告訴我說,這叫“收音機”。

後來,當美妙的聲音從收音機裏傳出時,小夥伴都圍到一起支着耳朵傾聽我們小朋友的節目“小喇叭”、“廣播體操”,生怕錯過一個細節。而父親呢,總是聽些新聞和國家大事相關的內容,偶爾還能哼幾句歌詞;等晚上家人坐在一起時,父親會把今天收音機裏聽到的新聞轉述給似懂非懂的我們姐弟幾人。

又過了兩年,爸爸搬回一臺更大的傢伙,還特意請人給它按尺寸做了個櫃子,美其名曰“電視機”,只見它一邊連着外面的天線,一邊放出彩色的有聲圖像。我知道在那個時候收音機、17寸彩色電視機屬當時農村“三轉一響”之類的奢侈品,所以我家備受大家的青睞和喜愛。而我在上學路上,總能看到鄰居或者同齡孩子投來羨慕的目光,母親臉上也洋溢着笑臉。那是一段快樂、幸福的童年時光。

隨着科技的發展,大家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家家都擁有了電視機、冰箱、洗衣機等家用電器,收音機慢慢退出歷史舞臺。

到了上世紀末,我家舉家搬遷進了城,當時幾乎變賣了父親母親勞作了幾十年的傢什,唯獨這臺老舊、笨重的收音機和兩把木椅,父親死活捨不得賣,執意要帶上一起搬離。沒辦法,我們也就遂了他的意把它們搬進了新家。後來,母親總是時不時擦拭着這些記憶的象徵,一邊擦一邊唸叨:“這是你父親最初的見證,你們要珍惜啊……”。

而父親退休後依然閒不住,自己跑去市場租了兩個門面銷售五金百貨,早出晚歸,收音機使用的頻率越發的少。可一到節假日或者父親在家時,那臺破舊不堪的老物件準時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有一次,弟弟實在聽不下去,就專門給他買來了一臺大屏幕液晶電視。

但父親並不什麼喜歡,還是鐘意他的老收音機。無奈,弟弟特意找來工具,用他的特長,從沒用的舊電視裏拆下喇叭,用從別人廢棄的麪包車裏拆下一對音箱,幾者重新組合,於是這颱風燭殘年的收音機又注入新的血液,繼續發揮餘熱。

這回父親甚是滿意,又讓弟弟給下載了一些八十年代的歌曲,閒適的時候,總是坐上那把木椅,靜靜地聽那臺老式收音機裏流出的故事……我想父親肯定是越聽越愛,越看越是不捨那依依不願鏽蝕的舊時光。

就像我從少年一直繞到中年,每當回家看到它,總是忘不了那被“小喇叭”、“天氣預報”環繞的童稚年華,總是忘不了父親嫺熟地拿起旁邊的U盤盒子讓我挑選歌曲的樣子。讓我每每聽到一些老歌都會觸動心絃,好像我童年的所有美好的記憶都封存在爸爸的那臺老式收音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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