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趣(一)——雪


冬月到了,有風,無雪。

凜冽的風颳過臉龐,彷彿尖刀劃破皮膚,暴露在冷空氣中時間一長,是一種麻木的疼。這個冬天的冷越來越無趣,不勝從前冬季裏冷得熱烈,特別是小時候的冬天,在我的記憶裏總是冷得熱氣騰騰。

小時候的冬天總是笨拙得可愛。剛進冬,母親就從箱子裏翻找出棉衣棉褲,把火炕鋪滿,棉衣上還殘留着去年偷偷擦拭的鼻涕印。等棉衣烤熱鬆軟後,母親拿到燈下縫縫補補,她給袖子補上一塊結實的布,給褲腿加長一截棉花,總之,年年的棉衣都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我們穿着肥大的棉衣,戴着母親做得棉手套,腋下夾着冰車,鼻子裏抽涕着長鼻涕就跑到村口的河面上滑冰。一個個小臉蛋凍得皴裂開,長鼻涕一個比一個長,小手紅腫得像小木棒粗細,全然不顧,農村的孩子彷彿長在冰雪裏。

那時候的冬天,三天兩頭下雪。上場雪剛被人們踩得梆梆硬,嵌在泥土裏,下場雪已經洋洋灑灑下起來。如果真是那麼瀟灑的雪也就罷了,它總歸下不大,全家忙活一陣,地面上也就乾乾淨淨。

最怕的是悄無聲息的雪,它們通常在夜裏不請自來。

    冬天的夜來得早,喫完晚飯,大家都躺在溫暖的被窩裏,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早上,窗戶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窗花。在清冷的空氣中穿上棉衣,疊好被子,使出渾身力氣,跪在炕上吹窗花。過了一會兒,窗戶上終於露出玻璃,可是玻璃的外面還是雪白雪白的。父親說,外面好大的雪。原來,雪已經封住了房門,早上父親好容易才把門口的雪清走,勉強給房門半開。

聽到大雪,孩子們是最興奮的。等父親清出一人寬的小路,我們跟在父親身後拿着爐鏟“雄赳赳氣昂昂”地幹活了。在父親開闢的小路中,我們彷彿置身在冰雪大世界。兩側的雪比父親的腰部高,我們像白雪公主的小矮人仰望着排山倒海的白。母親是個高個子,她和父親把路從一人寬拓展成二人寬,當太陽昇起來時,通往廁所的路已經打通。父親手中的線手套被鐵鍬的木把磨得破了個洞,露出紅腫得手心,像溫熱的爐火煎滅我們惡作劇的雪塊,“哧”一縷熱氣飛昇上天。

小孩子們最喜歡踩雪,特別喜歡瓷實的雪。大雪沉澱在地面上一天後,大家踩在雪地上不是軟軟的觸感,而是“咯吱咯吱”的迴響,於是棉皮靴、大頭鞋、青年絨面棉鞋,紅的、黑的、軍綠色的,各種材質各種顏色的鞋在雪地裏踏出了千朵萬朵足花,連平時喜歡窩在家裏不出門的鄰家姐姐都出來踩上一腳。

回到家時,布棉鞋已經溼了大半個頭,氣得母親勒令大家脫鞋,拿到火爐旁烤乾。我們裹着溼襪子的小腳圍在爐邊,相互取笑襪子冒了煙,還破了個洞,腳趾頭也要出來過冬季。

父親說:這是幾十年一遇的大雪。

過了很多年後,我也在父親當時的年紀裏,對孩子們講起小時候的那場大雪。

在那場雪裏,我們和父母一起除雪,和夥伴一起踩雪,在雪裏勞動和玩耍。冷嗎?不冷,那是熱氣騰騰的冬,是母親通紅的竈火裏熊熊燃燒的冬。


22年度寫作營第195篇 (主題文)1140字  累計32469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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