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第四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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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參與伯樂聯合徵文【品】之走火


在行星湮滅時,其地核會呈黑巖態的高質量天體在宇宙中漂流着,在與其它天體的碰撞中,黑巖內部會滲出零零散散的藍色晶體,像一朵菱角分明的尖刻之花,其密集程度,能將任何一縷光束折射出耀眼的璀璨。

幾乎所有高等文明開始向太陽系的湮滅區進軍,這些水晶成了宇宙中任何智慧生物的硬通貨。文明的生存需求發生天翻地覆的革新,被簡化成兩條清晰的法則——生命的延續有兩個條件,其一是太陽,其二則是水晶。

爲結束羣雄逐鹿的星際戰爭,跨越多方文明的政權組織誕生——星聯議會。他們代表星際中有生力量的大多數,獲得最廣義的戰爭支持。他們推翻每個星球的帝國暴政,建立偉大的宇宙命運共同體,異族星民從此不再爲自身的特權階級因爭奪水晶而拼命仇殺。

各族同胞們,聽我說。宇宙水晶體能滿足生靈的一切需求,甚至可以永生,但我們要承認這個事實,它不夠所有人使用。你們原來的政權打着爲種族延續的大義,欺騙你們參加戰爭,讓你們承擔失敗的代價,而勝利的果實卻被他們中飽私囊。現在爲了來之不易的和平,水晶將被列爲違禁品,以告慰那些在戰爭中犧牲的無數英雄們。我們仍然會開採水晶體,或許有天它將不再成爲違禁品,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它將能富足地滿足所有星民!

至此,星際元年開啓。


星元997年

在湮滅區某塊天體殘骸的開採工作中,執行官羅爾羅德在收穫大量的水晶體同時,還獲得一個意外的科技產物。

“長官,我們分不清這是哪個星族的造物。”

一線作業人員報告。

羅爾羅德端詳那個封閉的白色方形造物,透過隔離玻璃,裏面沉睡着一隻從未見過的幼崽。

據羅爾羅德的經驗,這個生物不屬於任何一個已知種族,雖然它與大多數星民一樣長着靈活的四肢,但它的皮膚光滑且脆弱,看上去也無特異功能的器官,它的種族應該是在千年前的星際戰爭中滅亡了。

當他的研究團隊打開這個封閉倉的按鈕時,這隻幼崽發出煩人的哭鬧,迎面噴射出一泡尿。羅爾羅德更加確信這個幼崽種族滅亡的原因了,它們一定是無能之輩,通過運氣才能發展出這種程度的休眠科技,又因爲實力不足在宇宙的自然選擇下被淘汰了,這個幼崽只是宇宙法則的漏網之魚。

“執行官,掃描顯示,這個生物的腦電波傳感速率超越了光速,這簡直難以置信!”

“有意思,把它帶回去。”羅爾羅德吩咐道“也許星聯議會會感興趣的。”


星元1023年

羅輯是宇宙和平的代言人,並非他有何豐功偉績,而是他孤苦伶仃。

自他記事起,他就異於宇宙中所有種族。他不能離太陽太遠,也不能吸收任何星球生態環境的有機物,更沒有外骨骼來防護無意間與硬物的擦碰。他是太陽系中最脆弱的生物沒有之一,他只能靠稀有的水晶體生存。

好在他的優勢歸功於大腦,當他從那個封閉艙被喚醒時,不到六個年頭就精通星際公共語言,他能說會道,總能抓住大多數星民的共同點,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他在每個星球的威望頗高,他的話術在星民看來似乎比死板的星聯議會更爲可靠,因爲他足夠親民。

而他與衆不同的身份,也讓各星民相信他沒有徇私的理由,這種信任甚至超越了星聯議會。星聯議會的個體成員在理論上都有偏袒自身種族的嫌疑,但羅輯沒有,他是完全超脫在種羣矛盾之外的。只是星民們不知道羅輯對於違禁品的依賴程度。

星聯議會考慮到了這一點,可他們並沒有授予羅輯一些政治上的力量,他們給出的理由是,一個站在絕對真理上的完美主義者必然不符合實際,而和平是需要代價的,必然要犧牲某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於是,羅輯成了一個有勢無權的存在。

事實上,以他的才能可以獲得星聯的水晶報酬,比如解決星民們的社會矛盾。但光憑這些遠遠不夠,其他星民有不依賴水晶的選擇,而他沒有選擇,他的消化系統是如此挑剔,完全與他的嘴巴大相徑庭,所以他往往保持着飢餓。

胃裏失落的感覺難以忍受,有一次他懨得頭昏眼花,小腸疼痛,不小心撥弄到了空間重力調節器,他在恍惚中大便,周圍升騰起黃色的液態花朵漫天飛舞,時而溫暖地吻在他臉上。

“臥槽!”

“臥槽”並不屬於任何星際語言中的單詞,可他就是這麼喊出來了。他覺得自己基因裏蘊含着某種強大力量,這才讓他無師自通。因爲除了“臥槽”,他還反覆做着某種奇異之夢。

那種夢他從十四歲就開始做了,一次比一次清晰。夢中,有個跟他一樣光滑皮膚的生物緊緊摟着他,那副軀體的中段很輕細,像是天生就是要跟他纏繞在一起,他心裏有某種破壞慾,本能地用自己的身體蹂躪那團柔軟的虛幻。每次醒來,腿間都流淌着粘稠。

這一定是某種啓發,來自於神的指引。不管是“臥槽”還是那種夢,都讓他身心舒暢。他開始自命不凡,並試圖領悟其中的奧義。不過要是餓死了這些可都沒有了,眼下,他需要那些該死的水晶!

“你好啊,我親愛的義子,這是你最新的任務。”通訊器上,羅爾羅德正在給羅輯下達指令,此時他已經是星聯議會中的議員“這次我會指派給你一個助手,她會給你介紹具體情況。”

羅輯剛想問候一下父親的生活情況,對方已經掛斷了。總是如此,父親的眼裏似乎只有工作。

不久,一位名叫洛哈娜的波爾塔星人在月球空間站登陸,她穿着星聯軍人的簡短制服。

羅輯看到她第一眼時想起了那些夢,不過她的皮膚並不白皙,而是蔚藍色,還長着尖尖的耳朵。但她垂下的紫色頭髮確實很長,甚至淹沒了獅嘯獸般的尾巴。

在羅輯的印象中,波爾塔星人跟其他星族不一樣,他們生來就被綁在波爾塔星的世界之樹上至死不渝。可眼前這位女士卻單單分離了出來,這實在讓他詫異。通常修長的波爾塔人都是躺着的,而她足足高了羅輯兩個頭。

“你好,羅輯先生,請跟我去亞太星區吧,旅途中我會說明這次任務的。”

在飛船上,羅輯獲得些許救濟,他將咯哈娜給予的水晶碎塊放在嘴裏,入口即化,營養物質瞬間滲透血液湧入全身,羅輯終於擺脫疲憊狀態精神抖擻。

“事成之後,星聯會再支付兩百克晶體。”洛哈娜說。

“那就說說任務吧。”

羅輯不再看她,那頭柔順的紫發幾乎讓他迷失,他想起夢裏那種滑過肌膚的瘙癢。


早在星際戰爭時期,爲了爭奪湮滅區的領地開採水晶,莫比斯人與尤摩揚人就開始廝殺了。雙方雖然隸屬於同一個祖先,卻各自有着極強的文明自豪感。祖先的起源地在莫比斯星,所以莫比斯人象徵着正統傳承者。而尤摩揚人數量稀少但科技發達,並自詡爲進步革新者。

其實在對方的眼中,傳承變成了守舊迂腐,革新意味着變節倒戈。

當尤摩揚人侵入到了莫比斯內部,他們的士兵姦淫擄掠,肆意屠殺平民。不過,戰局很快被扭轉了,莫比斯人向尤摩揚發射了禁用多年的光束淨化武器,幾乎掃蕩了大半個尤摩揚行星,超過20億尤摩揚人化爲灰燼。

星戰結束後,雙方的激進分子一直蠢蠢欲動,把這份仇恨遺傳千年之久,觸火即燃。

和平底線的崩潰來源於一次開採活動。由於兩者的身體構造都具有發達的倒刺節肢體,且皮膚是含鈣量頗高的外骨骼甲殼,很適合在無保護措施的外太空下安全作業。採集隊伍由八十個莫比斯人與二十個尤摩揚人組成。那塊富含水晶的天體內部特徵並不穩定,它在催促中發生了局部爆炸,三十四個莫比斯人喪生,而尤摩揚人卻盡數生還。

當消息傳到亞太星區時,雙方激進派均一片譁然。莫比斯人認爲尤摩揚人使用某些陰暗手段,借意外之名害死他們的同胞。而尤摩揚人則認爲是莫比斯人自導自演的苦肉計,其目的是藉此來使尤摩揚割讓利益,畢竟將自己的同胞當成圖利手段可謂是喪盡天良。

“雙方的激進人士都有哪些共同特徵?”羅輯正在整理自己的禮服,已準備好演講。

“你看,主體大多是學生,以及剛踏進社會卻遊手好閒的有志青年。”洛哈娜拿出一些當地傳播的媒體信息,視頻中有遊行、宣傳、演講等,畫面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猙獰,彷彿眼前的空氣罪惡滔天。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解決這個爭端,讓亞太星區再次歸於和平?”羅輯問道。

“那是當然!先生,不然就沒人再加入星聯開採隊的徵招了,水晶儲存飽和夢想將依然遙遙無期。”洛哈娜哀嘆一聲,她知道這次任務的艱鉅,這關係到星際的未來——宇宙命運共同體。

而羅輯已是輕車熟路,他已經有了對策。當他看到莫比斯與尤摩揚的執行官正在等候室裏談笑風生,他更加堅定了。

“星際評論家羅輯先生,我們的和平全指望您了!”莫比斯執行官諂媚道。

兩位執行官分別爲羅輯搭建好了演講臺,一個融匯莫比斯圓潤裝飾習俗,另一個彰顯尤摩揚硬朗擺設風格。當然,還有兩套衣服。

莫比斯廣播頻道打開:

同胞們,我是你們中的一員,羅輯。此前的開採事件我深表震撼!不過,請勿讓情緒懵逼了你們的眼睛,無論是對同胞的哀傷還是對敵人的仇恨,讓我們來理性分析一下尤摩揚開採隊員的罪惡,從而更加客觀。從概率學上來說,在全數開採隊伍中,我們莫比斯人佔百分之八十,而他們尤摩揚人佔百分之二十。衆所周知,天災意外是沒有立場的,它不屬於任何一方,在它的影響下,犧牲的人數佔隊伍的百分之四十。理論上,這四十個死亡名單裏,按照概率的換算,應該有十個左右的尤摩揚人,而我們莫比斯人不該超過三十個。但事實上,犧牲的全是我們莫比斯人!所以,如果天災意外有了立場,那麼它就不是什麼意外,而是陰謀!如果有人說這不是陰謀,那就是在質疑科學!在科學麪前,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尤摩揚人有罪!應當交給我們審判!至於尤摩揚星的其他人,我們不追究,不是因爲他們沒有責任,而是我們只審判證據確鑿的罪人,這是我們的嚴謹,也是因爲我們有自古傳承的憐憫,他們是我們的子嗣,哪怕尤摩揚星還有一個人有歸心的可能,我們也要拼盡全力去爭取,我們都有一顆父母心啊!

尤摩揚廣播頻道打開:

同胞們,我是你們中的一員,羅輯。此前的開採事件我深表遺憾!我與你們一樣,時刻銘記一千年前莫比斯人投擲的禁用武器,當淨化光束讓我們的平民橫屍遍野時,他們已經沒有開化進步的人倫常德了!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這次事故中死的都是那些莫比斯人,就連意外也眷顧善良的尤摩揚人不是嗎?真是有因必有果啊!不過,若非不是天意,那一個可怕的事實就在我們眼前發生了!他們寧願自我毀滅,也要找到發起戰爭的藉口,其心已脫離文明的底線,簡直就是野蠻低劣!質疑這一點並試圖爲莫比斯開脫的人,簡直是沒有文明榮譽感的叛徒!其心可誅!星聯應該將開採隊中剩餘的莫比斯人抓到我們這裏審問,不過,這些喪心病狂之人,應該是死也不會承認的,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至於莫比斯星的其他人,我只想說,這次只是個警告,我們愛好和平,但也不害怕開戰!只是,我們應該承擔起馴化他們的責任。我們有着發達進步的文明,有一種強者的使命感,不像他們那樣守着自己那狹隘的世界觀,我們不計較,並主動把立場放在雙方的共同利益,這是種超脫的格局,不是野蠻之人所能理解的。所以,我們仍然不會放棄拯救落後文明的艱難道路!

“羅輯先生,演說環境的搭建都是我準備的,您看滿意不?滿意的話,請代我向羅爾羅德先生問好,我的名字叫多多利亞。”莫比斯執行官點頭哈腰。

“先生,還有我,我叫薩博,您口渴了吧,喝一點兒我們的特產吧,那兩套衣服可是我精心準備了好久呢,各含兩個文明超過三十個文化細節。”尤摩揚執行官端茶倒水。

“我會帶話的,其它的免了吧。”羅輯擺擺手,上了洛哈娜的飛船,他們的好意他心領了,只是他的身體實在無福消受。

在駕駛室裏,羅輯果然收到了羅爾羅德的祝賀通訊。

“親愛的,你的評論確實很不錯,我們會依照你評判的內容,將開採隊倖存的‘罪犯’交給雙方處置以平息民憤。”羅爾羅德一臉自豪地看着羅輯,他身後的議會成員正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羅輯啊,你讓我想起了星聯議會的創始人沃菲爾,你跟他太像了,總能讓星民們站在和平的立場上團結一致,一千年來,你是歷代以來最出色的星際評論家,或者該叫你......星際審判官......好了,你的水晶已經在快遞的路上了,你只用在洛哈娜的飛船上待着就行。”

無論是莫比斯人還是尤摩揚人,星民們的滿腔怒火終於有的放矢。他們不再因爲大局而強壓怒火,從而波及到以和平爲主的星聯議會上。他們帶着喜悅之情靜靜醞釀憤怒,等待罪犯的到來那天。這一切,都要感謝羅輯先生,作爲星際中頗具影響力的人物,他一如既往地站在正義一邊,而正義總是站在他們這一邊。


“所以,您的評判爲何分成兩部分?”洛哈娜疑惑,雖然兩場演說的事件與目的都是一個意思,但她明顯感覺到兩者的互相矛盾。

“我知道事實,其實那個開採隊雙方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兩個小團體,只是某個團體開採時所在的天體領域出現意外了,這隻有一半的概率,但是點燃雙方矛盾卻是百分之一百,因爲無論那個團體遭到了意外,結果都是一樣的,這只是一個偶然與必然的關係。”羅輯翹起了二郎腿,將後腦枕在交叉的手上洋洋得意,他準備在洛哈娜面前賣弄一下才能“而我的評論,並不是要對真相進行剖析,而是要順應環境,我需要的不是科普,而是先取得認同,再進而引導。”

“那如果您的這兩段視頻資料泄露到不該出現的地方, 那......”洛哈娜不敢想象後果。

“星聯議會不會這樣做的,在這一方面,維護我的權威是他們的責任,跨文明的信息資料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而且已經維持了一千年了。”羅輯儼乎其然,接着說“以後不要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了。”

“我只是覺得難以置信,您剛纔的評價,就好像您真的是他們中的一員。”

“哈哈哈......這沒什麼。”羅輯擺擺手“只是一些伎倆,先利用權威打進目標羣體中套近乎,獲取足夠的認同感後,這種認同就會演變成絕對信任,而信任的團結自然就會上升到集體大義,當他們把傲慢當做榮譽時,再將自己的目的綁架在集體大義上,他們就會自動反過來按照我的想法踐行。”

“這聽起來......他們雙方都不太友善。”洛哈娜異想天開,突然好奇地問“爲什麼不直接化解他們之間的世仇呢?那樣豈不可以一勞永逸?”

“不,那樣太危險了。”羅輯故作沉思,語重心長地說“如果某一方突然有謀反的意向,試圖恢復到帝國統治,那另一方就要利用星民的仇恨去主持正義,畢竟,一個沒有怒火的星族,戰鬥力怎麼可能強盛呢......爲了和平,他們之間也可以發生戰爭,所以我們需要他們保持仇恨。”

“您真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有智慧的星民,幸好您的目的是爲了和平,我只是覺得很遺憾,那支開採隊沒有任何錯,卻要揹負對方文明的罵名,我剛纔聽到他們會被送到對方那裏接受審判,他們會不會有危險?”洛哈娜突然想到了這一點,剛纔差點因爲羅輯的一通話把事件的主人公忘了。

“應該會死吧。”羅輯脫口而出。

“不!這樣有違正義的底線!”洛哈娜焦急地哭了,她面色凝重地望着羅輯“他們明明沒有罪過,不該成爲犧牲品......”

“拜託......這是沒辦法的事。”羅輯苦笑着攤開雙手,表示無能爲力“你要站在大多數人的利益上考慮問題,如果莫比斯和尤摩揚發生戰爭,那支開採隊跟陣亡的數量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星民的怒火需要平息,爲了讓他們在參與榮譽活動上獲得滿足,需要製造個目標給他們發泄。”

“可是......可是那些被犧牲的開採工人,他們沒有父母跟孩童嗎?他們怎麼辦?”

“這個嘛......”羅輯皺眉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不用太擔心,孩童還沒有發出聲音的資格,就算有資格了大概也被同化了,而老人的聲音太小,以至於永遠成爲不了主流,放心吧,他們會‘內部消化’的。”

“天啊......這簡直太無奈了不是嗎?”洛哈娜的眼睛有些落寞。

“洛哈娜,你今年多大了?”羅輯反問道。

“我六歲了,星聯的研究人員告訴我說,我已經達到......性成熟了。”洛哈娜的眼睛有些躲閃。

“既然成熟了,就該堅定自己的信仰,你現在是我的助手,我們是站在星聯一邊的,雖然在某些細節上不夠完美,但......大局爲重。”羅輯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等待報酬的過程中,羅輯失眠了。羅輯大概有些羨慕莫比斯人或者是尤摩揚人。

在所有星民中,唯有羅輯這個特例不能暴露在外太空分毫。更可怕的是,沒人理解他的這份孤獨。意氣風發時,他會爲自己的特立獨行感到驕傲。而當無所事事,他又心生彷彿絕對零度的落寞。

他想,星民們大抵認爲他應該是融入繁華的。畢竟多年以來,自己遊走在每一塊羣體之中,代表星民中的大多數,正義是他的舞伴,在潮聲中翩翩華麗。

他們都不是固定的,他想。就像自己常常更換空間站等類似載體一樣,每一次的機械牀榻都是不一樣的感覺,他要花不少時間去適應,等終於不再失眠時,又要換了。他想追求某種安穩,一種心裏有根的踏實。

或許這就是天選之人所要承擔的吧,他這樣騙着自己,看來不變的仍然是英雄主義。

睜開眼,飛船外面依然是數不盡的宇宙顆粒,他突然想去觸摸,儘管他知道太空中任何的瑣碎都足以致命。手掌被擋在玻璃上,留下皺巴巴的指紋,模糊了外面的星空,身邊依然是狹窄的艙室。

“我可以讓您去外面看看。”洛哈娜在注視鄰牀的羅輯許久後,小心翼翼地嘗試幫助他。

“謝謝,不用了。”羅輯閉上眼睛,悻悻地說“你們不懂,我需要的是不穿任何防護的那種真實。”

“我知道,我是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波爾塔人一直以來都是平和且神祕的星族,他們從未發生過戰爭,也從不越過地外交涉,他們只是永遠地躺在世界之樹根下,從出生直到老死。

羅輯無法相信,洛哈娜會使用一種叫靈能的精神力,那種看不着的能量包裹在羅輯全身。當飛船解放重力系統後,隨着洛哈娜飛往星空。

“這簡直......太奇妙了!”羅輯開心地在太空中原地打轉,徹底迷失了方向“我甚至還能呼吸!”

“這並不是呼吸,是我的靈能取代了您一部分生理機能,您現在吸入的是您呼出的氣體,只是您的肺部不再排斥......”洛哈娜正在解釋時,卻感到自己尾巴像觸電一樣酥麻“啊......別......”

原來,爲了緊跟着洛哈娜,羅輯嘗試抓住她的紫色長髮,結果過於柔順,在手中滑落後,羅輯又順着她光滑的脊背握住她的尾巴根部。

羅輯太興奮了,這種廣闊的失重感終於讓他從固定的宇宙觀念中解放出來,從前他以爲自己圍着宇宙轉,而現在是宇宙爲他而轉。在洛哈娜的影響下,冰冷的溫度化作沁入膚毛的涼爽,沉在心頭的封閉瞬間煙消雲散!他的每一塊肌羣在重力釋放下完全解脫,愜意在毫無規矩的深空中放縱舒展,他終於不用在極致的宏偉下隔着防護服,此刻他即是宇宙之心!

再看向洛哈娜時,羅輯大喫一驚,手中開始變得粘潮,她的皮膚從自己握着的尾巴根部變成粉紅色,一路向她身體蔓延擴散,每覆蓋一處私密的溝壑,她顫抖地愈發激烈。不出一會兒,洛哈娜蔚藍色的皮膚在太陽面前變成了幾乎半透明的嫩紅色。

“這......這是我的......敏感部位......你別......別握得......太緊......”

“不好意思,啊呵呵呵......”看見洛哈娜變色的樣子,羅輯感到很尷尬。

洛哈娜控制自己的頭髮,紫色的觸稍纏繞在羅輯的肢體上,兩人一同星空漫遊。

“洛......洛哈娜小姐,我還從未見識過波爾塔人的能力,真是大開眼界啊。”羅輯爲了打破兩人微妙的氣氛,靦腆地說。

“我不是波爾塔人,我不想跟波爾塔星扯上關係。”洛哈娜頭也不回地冷言道。

“真抱歉......我不懂其中的緣由......”

“那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星族不是嗎?”洛哈娜反問道“你應該清楚這一點,他們失去對生命最起碼的尊重,將子孫後代強制釘在他們的規則下,多少美麗的人生都在那顆腐朽的大樹上白白耗盡......我不敢相信我的星族如此恐怖,多虧了星聯議會將我解救出來。”

“額......”羅輯感到沉悶,但洛哈娜提到了星聯議會,他只好說“應該是那麼回事,你真幸運,洛哈娜。”

在羅輯心裏,洛哈娜單純地像個幼崽——她沒有在採礦事件中明白,真正的矛頭是負責那個採集隊伍的執行官對於挖掘水晶操之過急,沒有按照安全規範將天體殘骸完全地冷卻穩定。


當快遞員的對接管道接通洛哈娜的飛船時,走進來一個全副武裝機械護甲的卡萊星人,他風塵僕僕,每一處焊接的鐵板防具都沾染着熱武器灼燒的灰燼,全然沒有以往總是嚴陣以待的威嚴,他看起來情緒不太穩定。

這次的水晶遠遠不止兩百克,那個填滿水晶的快遞箱甚至重過羅輯本身,這完全能讓羅輯在一百個星元內不再觸碰飢餓!

“羅輯先生,我是卡萊星執行官凱拉克斯,如你所見,我們遇上了麻煩......”凱拉克斯垂頭喪氣地說“我們星球發生了暴動,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所以,這也是任務之一,對吧?”羅輯抑制住欣喜若狂,作爲宇宙中唯一一個能讓想法與表情相悖的生物,已經熟能生巧了,他打算跟隨洛哈娜一塊兒處理完這些事情後,再獨自享受心底悸動的乖張。

“不。”洛哈娜搖搖頭“羅爾羅德大議員沒有提到此事。”

當羅輯呼叫羅爾羅德時,依然是該死的無人接通,自從父親不再擔任執行官後,總是這樣。

“恕我直言,羅輯先生......”凱拉克斯打斷二人的心不在焉“星聯議會也許正忙着幹別的什麼大事,我發誓我的請求已通過議會允許,所以他們纔會派我來當這次報酬的快遞員,拜託了,看在這麼多水晶的份兒上......”

“好吧,逼得執行官親自給我送快遞可是一件大事,爲了和平我會去的,只是,你們星球上的自動護衛軍呢?”羅輯試圖安撫這個老實的卡萊星人。

“沒有用,他們很多都加入到暴動中,保守派內部也一片騷動。”凱拉克斯搖搖頭“要是我們再不趕回去主持大局,達斯維達他們......”

“達斯維達?”洛哈娜記得這個卡萊星人,回頭對羅輯說“他是前任卡萊星執行官,不過只是很短的時間,就因爲測試不合格而被取消職務了。”

“是這麼回事。”凱拉克斯點頭同意“也許,這次暴動的原因也跟這有關。”

“真奇怪......”羅輯的經驗告訴他,一個職務不是要先通過測試才能就任的麼,不過他沒有說出這個想法“那我們就出發吧,爲了偉大的星際工人卡萊!”

洛哈娜的飛船被停滯在原地,他們必須乘坐更爲先進的卡萊飛行造物。


在星際元年的前夕,卡萊一族是最後一個從當地帝國手裏被解放的星族。

卡萊人的肉體是宇宙中最爲脆弱的,他們只是一團軟泥狀的生物質,不過,這個名號在羅輯降臨後就被打破了。在正常生活中,卡萊人一般是用堅韌的半自動外機械護甲示人,他們自出生起就有一套這樣的防護裝備。

卡萊人是星際中最具匠心的種族,他們熱愛勞動,聰慧卻沒有歪心思。他們的帝國利用了這一點,並讓忠誠的卡萊士兵們與星聯團體漫長鏖戰。星聯的其他星族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畢竟對付這樣一支頑固的高科技部隊,只能用數量來戰勝質量。

如今無論是防衛軍還是平民,他們都黑壓壓地齊聚在都市中央廣場裏。當身穿黑色鐵鎧的達斯維達在演講時,天空中顯現當今執行官的飛船。

幾顆追蹤導彈從地表襲來,羅輯嚇得魂飛魄散,這是他第一次遭到攻擊。洛哈娜制止了凱拉克斯發射攔截裝置,並示意其打開駕駛艙門。

羅輯眼前那三顆彈頭在爆炸的一瞬間停滯,可燃物質在洛哈娜的精神力面前被操控,肉眼可見地聚合坍塌,被重新凝成一粒高質量的黑點,像塵埃一樣墜落在氣層中。只是羅輯的瞳孔許久沒有緩和。

“臥槽......”

“臥槽是什麼意思?”洛哈娜問道。

當羅輯在地表上拖着溼噠噠的褲子走出時,士兵們的武器猶豫了,達斯維達在他們心中的地位發生了動搖。

“你好啊,羅輯先生,久仰大名。”達斯維達禮貌地向羅輯行禮。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好久沒有回到我的故鄉卡萊了,我是你們的一員,羅輯。聽說最近不太平,就趕回來看看是什麼人在興風作浪,還好,我的同胞們都在。我不知道剛纔向我發射導彈的是誰,也不想追究,我回到這裏,就是爲了解除某些誤會的。

“我是達斯維達,反抗軍的領袖。”達斯維達抑制住心中的不快,接着說“這裏沒有誤會,只有事實。”

哦?我很樂意跟別人和平地討論事實,而非在交流前試圖用暴力讓對方閉嘴。請說出你所認爲的事實,包括你的動機。

“好吧......”

周圍的卡萊人不再有高漲的情緒,他們鮮有地陷入深思與糾結中去,他們原本定格在達斯維達方向的機械頭顱不再堅定,反而不時朝羅輯那邊搖擺不定。達斯維達讀出了他們的疑惑與不自信,他閉上眼睛,試圖安撫軀體中不斷搖晃的紊亂,但他黑色盔頭的兩雙深邃視鏡依然是盯着羅輯。

“星元728年,我們奉星聯議會之命前往太陽恆星的空間平臺鍛造太陽核心通道,我們派遣出去的勞務工人沒有一個回來的,他們離太陽近距離工作太久了,全都死於輻射。議會的說辭是,這顆發熱的恆星裏有水晶,當我們卡萊鍛造的核心通道插入到恆星地殼,裏面的水晶足以達成宇宙命運共同體的終極目標。我的動機就是,議會的宇宙命運共同體裏沒有我們卡萊人,我們只是達成目的的犧牲品,爲了我們一族的生存,我認爲團結在一起反抗星聯是很有必要的。”

說完這些後,達斯維達睜開眼睛,發現人羣背後的騷動,有個別卡萊人正不時望着羅輯竊竊私語,當然,還不敢有人大聲指責。這些已經足夠了,達斯維達站在正義的一方,似乎勝券在握。

達斯維達先生,你陳述得很詳細,我已經瞭解情況了,你認爲我們卡萊人被星聯給利用了,所以要展開報復行動,這一點在邏輯上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我只想問一句,你還記得在一千年前,把我們從帝國的暴政中解放出來的沃菲爾大人嗎?

“當然,雖然他不是我們一族,但沃菲爾確實是卡萊人永遠無法忘卻的大英雄,他在我們的文明裏稱得上不朽的存在。”達斯維達如實說。

那你就應該記得沃菲爾大人在解放我們一族時,說的那句話——卡萊人是這個宇宙中最富創造力的星族,他們淳樸勤勞且熱愛和平,將來在實現宇宙命運共同體的道路上,卡萊人的匠心品質將讓他們成爲最重要的鍛造者,我們其他人要對這樣天生的工人星族永遠保持最崇高的敬意。以上是沃菲爾大人的原話。

“你說的沒錯,羅輯,沃菲爾的讚譽是每個卡萊人畢生的光芒,我們一生都爲這與生俱來的榮譽自豪,但某些人,可不尊敬我們。”

對於卡萊人的榮耀,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可問題偏偏就出在這裏。那些爲了鍛造核心通道而犧牲的同胞,你怎麼就認爲,他們不會光榮地選擇奉獻自己呢?難道我們已經喪失了這種高貴地、不問世事的、捨己爲人的匠心精神?同胞們,我們忘本了嗎?

“沒有......”人羣中有幾個人在交頭接耳。

大聲告訴我,我們到底有沒有違背了光榮的傳承!我們到底有沒有背叛偉大的沃菲爾大人!

“沒有!沒有!沒有......”

此時人聲鼎沸,達斯維達被淹沒在如雷貫耳的潮浪中,一陣接着一陣衝擊他的內心,他看着圍聚一起的同胞們,他們人頭攢動,正虔誠地望着羅輯,追隨着他高喊出心中的榮耀,此刻他們似乎與羅輯融爲一體,一起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

然而,身穿黑色鐵鎧的達斯維達卻在陽光下格格不入,他只是輕蔑地看着羅輯,說了一句“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你怎麼不去建造核心通道呢?你怎麼不來體驗體驗我們一族的‘榮光’呢!”

達斯維達!你的質疑是在褻瀆我們的榮耀!我......我如果能有奉獻自我的機會,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可惜我是個殘缺的卡萊人,沒有像我們同胞那樣的條件......可我不像你,達斯維達,你非但沒有繼承我們卡萊人的高貴品質,反而還利用犧牲者、利用我們的同理心,試圖顛覆這個和平的宇宙!你是卡萊精神的叛徒!你只想建立一千年前那樣的帝國暴政,休想!我不會讓那些奉獻生命的同胞們白白犧牲的!我終於知道我存在的價值了,我沒有資格建造核心通道奉獻自我,就是爲了不讓卡萊犧牲者的榮光被玷污!就是爲了活着來阻止像你這樣的野心家!

當卡萊星民再次望向達斯維達時,似乎充滿了敵意,他們不自覺地以他爲中心後退一步,互相的言語間透露着審視與批判,不時朝他指指點點。

達斯維達接受了這個結局,他只是笑着問羅輯“我自認爲是站在卡萊人的立場上,只是不知道羅輯先生你,是站在誰的立場?”

達斯維達,我不知道藏在你鐵殼面具下的是張什麼臉,但你的立場肯定不站在我們卡萊人這邊。你只站在你自己這邊,你用正義包裝自己的野心,讓其他無辜善良的同胞相信你的謊言而成爲犧牲品,你只是一個自私鬼,我們不承認有你這樣的同胞。而我纔是站在我們卡萊人這邊!正義的卡萊人這邊!具有匠心品質的卡萊人這邊!你準備接受審判吧,叛徒!

“叛徒!叛徒!叛徒......”

情緒是個發情的東西,人多勢衆即是公理,當它具有生理意義的普遍性,那麼理性將絕緣正義。

在羅輯降臨到卡萊地表前,還朝着執行官飛船發射導彈的士兵,現在卻用肢體武器反過來瞄準達斯維達。

“說實話,羅輯,你確實讓我很意外,你是個強大的扼殺者,而且你的面具要比我的先進得多......我們走着瞧吧。”

只是一瞬間,達斯維達憑空消失!

“這不可能......”羅輯在心裏嘆道,沒有東西能超過光速。

而就在達斯維達所在那片透明區域,產生了光影波動,眨眼間便憑空向羅輯射出一枚爆裂彈!

就在羅輯以爲自己即將化作卡萊星的塵土時,他被一個高大身影迎面摟住包裹。待巨響過後的煙塵散去,羅輯才從洛哈娜的懷裏緩過神來,他的手裏暖暖的,是她背後破裂的紫色液體。

卡萊星的暴動平息了,儘管罪魁禍首達斯維達逃跑了,但他恐怕再也影響不了大局了。凱拉克斯並未像其他星族執行官那樣阿諛奉承,而是在禮節的範圍內招待完兩位客人後,就投入到新一輪核心通道施工隊的組建上。

“看來議會的決斷是對的。”羅輯躺在空間站的客房中得出結論“達斯維達是個不老實的傢伙,他差點兒就成了新的權威,這很可怕......我喜歡凱拉克斯,至少,他是個實幹主義者,我喜歡不惹麻煩的傢伙。”

這些都無關緊要了,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發牢騷、調侃。今晚想必是個好夢,至於夢醒之後的道路何方,羅輯難免有些空心失落。他已經決定不再參與星際中日益危險的爭端,可還沒想好將自己怎樣在默默無聞中沉澱。他只知道此刻的疲倦無比真實,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在矛盾的夾縫中如履薄冰。

“羅輯......”洛哈娜在鄰牀側過身來,後背上的傷痛讓她無法平躺着安然入睡,她發現望着羅輯會好一點,但想到今天發生的事難免心有芥蒂,於是憂鬱地對他說“我承認你站在大局的角度上,作出了正確的選擇,我只是覺得......我們是否太武斷了?我是說......我們應該再嚴謹一些的,也許達斯維達沒有你說的那麼兇殘,可能有些誤會,他基於事實的動機在理論上是有站在正義一邊的可能性的......”

“無論他是什麼,最終的結果都不利於星際的穩定,不過我再也不會涉及這些東西了,你休息之後就......”

此時,羅爾羅德發來訊息,打斷了兩人的睡前談話。

“孩子,你做得太棒了!凱拉克斯說有人朝你們開火了,看到你安然無恙真是謝天謝地。”

“父親,這都多虧了洛哈娜......”羅輯望向鄰邊的軀體,正打着呼嚕,看來她是睡着了“我想知道,這次的水晶也太多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

“自信點兒!你的才能可遠不止這些,雖然這些水晶足夠你用上一輩子了,也許你從此沒了動力......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後會做些什麼?或者說,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羅輯欣喜地展開幻想“請讓我入駐到一顆蔚藍色的星球,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是這個顏色......可能只是單純的愛好吧,然後呢......當地的居民最好風平浪靜,他們沒有歷代傳承的仇恨,也不輕易被點燃極端的情緒,不排斥異於他們的人,尊重每一個弱小羣體的聲音,大概就這些吧......我還沒想好......哦對了,我能再騎在您脖子上一次嗎?就像小時候那樣,我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面了,父親......”

“真令人失望。”羅爾羅德眉頭緊皺,訓斥道“你怎麼才這點兒追求!”

“可是,我已經獲得足夠我生存下去的需求......”羅輯像個犯錯的孩童,嘟囔着“我想不出來還有其它想要的......”

“你會老去的,羅輯。”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現在正處於生命週期的哪個階段......”羅輯感到迷茫。

“所以......如果你能永生呢?”羅爾羅德眯着眼盯着羅輯。

“永生?”

“對,不過以你現在的水晶儲量,你還無法青春永駐,如果你完成最後一個任務......我是說,如果一個生靈在短時間內吸收超過自身體積五倍的水晶量,那麼他的身體機能將不再衰老,你有永恆的機會去找到自己的星族,說不定他們正在宇宙的某個角落裏靜靜等待着,等待着你把他們喚醒,就像我喚醒你那樣,宇宙的空間是無限大的,你總會找到的,這只是偶然和必然的關係,你知道的對吧?”

羅輯望着洛哈娜側身婉轉柔和的線條,陷入沉睡。


那副輕柔的軀體終於清晰了起來,羅輯能感受到被她包裹得緊緊的,她的氣息聞起來令他衝動,意亂情迷中,他看見她的頭髮變成長長的紫色,與他的肢體纏綿在一起,她比想象中還要沉重,但她帶來的壓迫又如此溫柔,如果先前的印象是擁入懷中的嬌俏,那此時便是沐浴在溫池中,在那團踏實的泥潭裏釋放的那一刻,他看到抵在面龐的肉色竟然是紅色的!

羅輯醒來時,猛然發現粉紅色的洛哈娜正壓在他身上喘息,她的頭髮正深入在自己的耳朵裏騷動,他慌亂中一把將她推開。

“臥槽......臥槽......”羅輯氣喘吁吁“你幹嘛!”

“我只是在......”洛哈娜嚇了一跳,皮膚立馬恢復到稍白的藍色,她在窺探他的潛意識時竟然被察覺了。這是她的任務,卻沒想到自己深陷其中,更沒想到羅輯會在忘我中醒來,她只好如實交代“這是個測試。”

“你在測試什麼鬼!”羅輯咆哮着“你這個噁心的賤人!收起你那骯髒的想法,老子可不好這一口!你只是個迂腐的波爾塔孽種!你甚至連你星族的其他人都不如,你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不要試圖跟我達到某種聯繫,你這個高個子醜八怪!”

面對羅輯的大聲咒罵,洛哈娜崩潰了,尤其是當他提到波爾塔時,她哭了出來。

其實在羅輯發泄完畢後,纔算真正從睡夢中清新過來。當理智重新在他腦子裏有了話語權,他開始思索如何收場。

洛哈娜救過他,這是他平息怒火的主要原因。其次,她好像說到了測試,羅輯想到這可能是星聯議會利用她的特殊能力來決定是否任用,也許父親會給他一些權力?

羅輯審視着在牀上蜷縮成一團的洛哈娜,覺得她似乎不像看上去那麼強大。

“很抱歉,洛哈娜小姐......”羅輯勉強摟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並不是故意的......這是我與其他星民不一樣的地方,我在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視爲敵人,這只是我一個特殊的生理現象,現在沒事了。”

“如果您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羅爾羅德議員,您也會這樣嗎?”洛哈娜停止抽泣,她的理智告訴她,羅輯是個特例,他身上發生任何荒誕的事情也很合理。

“當然!”羅輯尷尬地點點頭“而且,我還朝他臉上撒過尿,我發誓!”

“原來如此。”洛哈娜“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那剛纔的測試......你看到了什麼?”羅輯好奇地問道。

“沒、沒什麼,你通過測試了。”洛哈娜只是不懷好意地笑着“你將來有被選上議員的可能。”

洛哈娜把那股盪漾隱藏在心裏。她此刻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孤獨了,不再是個脫離自己星族的無家可歸之人,因爲她找到了另一個和她有一樣情感的靈魂。她沒想到羅輯的潛意識竟然能展現出令人沉醉的夢境,她一直以爲只有自己纔會做夢。更沒想到自己的意識竟然能受到某種共鳴,從而進入到那個場景,並和他一樣達到忘我的狀態。

“所以,每個執行官都會經過這種潛意識的測試?”羅輯陷入沉思。

“是的,我會讀出他們的潛意識裏,有沒有一些不好的傾向。”

“那個達斯維達沒有通過這種測試是嗎?”

“當然,他的潛意識裏危機四伏,他總是懷疑着一切。”洛哈娜回想起那次測試,那真是個異常的傢伙。

“你的能力簡直過於完美,真不敢想象波爾塔文明爲什麼要浪費這麼好的肉體,你的頭髮能判斷一個人的秉性,你的肉體能抗住足以摧毀機械的爆彈,甚至有影響現實的精神力,議會可真是撿到寶了!”羅輯感嘆着,他發現洛哈娜的背部只剩下制服上毛糙的窟窿,她的脊樑依然是光滑無比,似乎一覺醒來就癒合了。

“不,是我運氣好纔對,如果我沒有被議會拯救出來,就沒有機會成爲一個安保人員,也不能守護這個宇宙的和平,包括守護你。”洛哈娜用餘光偷窺羅輯的表情變化。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多爲自己考慮。”羅輯說出心中的疑惑“你似乎從來都不飢餓,也不見你喫東西,我這裏有些水晶......”

“我不需要那個,我只需要陽光就能生存。”

“還真是......夠完美的!”羅輯咬牙切齒地說,他可真希望自己有這樣的肉體“我們是時候出發了,最後一站。”

“是去哪裏?”

“波爾塔星,我們去拔掉那顆老樹!”


羅輯並沒有拔掉波爾塔星世界之樹的能力,事實上,即使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波爾塔人,他也只能通過口水對其造成非物理傷害。面對這個宇宙中最神祕的文明,羅輯可以儘管想象他們還有什麼詭譎的能力,理論上來說,洛哈娜所展現的也不過冰山一角。

最終任務的風險已不在羅輯的預料之內,但永生帶來的未知更令人着迷。這意味着有擺脫孤獨的希望,如果不能實現這個,似乎活得再久也算虛度光陰。他的身體已經很久不再生長了,他正在向衰老期步步爲營,這太可怕了。

星際聯合軍已在波爾塔星軌道上開火了很久一段時間,他們嘗試過各種卡萊人研究的新式武器,卻無一例外地揮發在大氣層透明屏障中。星聯議會認爲這是波爾塔星人某種可消耗的防護能量,既然是消耗,那就證明他們需要更多的火力。

只是如今的星族們已不像元世紀那樣團結,每個星族暗潮湧動,星際聯合軍目前可調用的執行官部隊,不過十分之一。此刻他們需要羅輯展開全宇宙現場廣播,重新將各星族們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似乎是爲了驅趕盤踞在太空的聯合軍,在軌道下肉眼可見的紫色大樹開始搖曳着發出熒光,波爾塔星的護盾開始往外太空緩慢擴散,所觸及之物,皆化爲雲煙。

各族同胞們,各位星球執行官,星際裏所有的生靈,我是你們的一員,羅輯。今天我們將完成沃菲爾的遺志,徹底解放所有星族。波爾塔的帝國已經完全地腐化了他們自身的文明,他們的星民被當做奴隸來爲那顆樹奉獻自我,這是對生命與自由何等的褻瀆!他們蟄伏在和平的歲月裏積蓄力量,不問世事,就爲了這一刻在我們放鬆警惕時向我們發動突襲,讓我們變成那顆暴君之樹下的傀儡!這是場蓄謀已久的災難,時間不多了,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強大的威脅,如你們所見,我們的火力在波爾塔文明的碾壓下勢單力薄,一旦那顆詭異的大樹將光盾武器從星球擴散到全宇宙,所有的靈魂將如炮彈般煙消雲散,我們需要支援,需要更多火力來衝破這個湮滅之牆。我以及星際和平代言人的身份號召全宇宙的有生力量,各位星球執行官們,各位士兵們,加入我們對抗這股黑暗吧!

星際聯合軍的大執行官向羅輯打了個手勢,羅輯隨即會意。

很好,現在已經有許多執行官趕來支援我們了!你們看,他們的光盾武器似乎放慢了擴散速度,他們在害怕團結一致的我們,他們好像有投降的意願!雖然我知道勝利不會這麼容易,不過至少,這次災難過後,我們會清算那些沒有趕來支援我們的星族,他們是否背叛了我們,向邪惡的波爾塔人倒戈。

事實上,當羅輯在講完這一段後,聯合軍大執行官纔在同一時刻收到其他星族軍隊的入編訊號,星際聯合軍終於能完整地把力量集結在一起。至於地方文明執行官是怎麼轉變態度的,無論是下層星民的憤怒抗議,還是羅輯帶來的上層壓力,這些都不重要。

這時,波爾塔星好像傳來一陣能量波動,像一抹溫柔的風輕輕撫在外太空的軍隊身上,刮進他們的腦子裏刻下印記。

所有人都聽到了,但那不是一種聲音,而是一種心靈共振——

不必興師動衆,只需羅輯一人前來世界之樹交涉,無論結果如何,你們將得到想要的,波爾塔文明會自動消失。

“不!”洛哈娜連忙否決,自己殺死羅輯如同探囊取物,更何況千千萬萬個波爾塔星人,而且對方指名要他一人前往,她抓着羅輯的手急切地說“那樣太危險了,不要去!”

羅輯認爲那段心靈訊號大概率沒有說謊,根據他的推斷,如果一個會說謊的文明,理論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進化出這種能力。但他們沒說的那部分,依然存在風險。

然而野心使他被投機心理蠱惑,他渴望永生,渴望父親那樣的權利,屆時他將會有屬於自己的勘探團隊,甚至調動星聯部隊在宇宙中尋覓心之所向。機會就在眼前,如果不把握住,以父親的脾氣,恐怕再也無緣他的夢想了,他將心懷遺憾一生碌碌無爲。這麼一想,他反而有視死如歸的覺悟。

他無法預知波爾塔星人交易訴求的可能性,但他會用話術竭盡所能地將代價從自身轉移。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洛哈娜,剩下的事情你也無能爲力,如果我沒有回來,就記得我那個夢吧。”

羅輯再次望向洛哈娜時,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割捨,這種害怕並非與他的追求有關,而是某種原本存在體內物質的抽離。他想起幼時在意外中劃破手臂,在噴湧而出的鮮血面前,他的身體空虛得發麻。

他不敢眼睜睜地目睹這種抽離過程,他不再估摸與洛哈娜之間的距離,毅然決然地走向卡萊的登陸飛船。

他看到波爾塔星氣層之外的防護罩,像水面一樣從羅輯飛船的垂直路徑中心散開陣陣波紋。那個屏障還在!他們根本沒有談判的意思,難道只想讓自己死?

爲了避免戰爭中的傷亡,我將代表和平,獨自跟敵人談判,看到了嗎,同胞們,他們並未關閉武器,也許我會死在這場陰謀中,不過我相信,正義之光會保佑我穿破那吞噬炮火的湮滅之牆!

即使在生死之際,他也要抓住機會爲今後的威望做出最後的鞏固。他知道要利用危機來賭些什麼,一旦成功,他將有資格與和平先驅者沃菲爾相提並論。


當羅輯睜開眼睛時,他的飛船消失了,他回頭看看那面護盾,它依然存在着。他又看看自己,一絲無掛。在穿越波爾塔的防禦護盾時,被淨化掉肉體之外的一切。

沒有影像記錄裝置,沒任何通訊設備。他所熟知的一切被隔離在外界,此刻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但他卻沒有急速下墜,而是像落葉一樣緩緩向那顆巨樹飄去。

他降落在巨大的樹根上,腳邊躺着無窮無盡的波爾塔人,他們靜靜地躺在樹根間的溝壑中,無論雄雌老幼皆是面容祥和。他們紫色的頭髮扎進樹根裏,光波不斷地從髮絲與樹根間來回傳導。

請過來,羅輯。

“那是......”

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不對,彷彿是七八個自己的和聲。他以爲波爾塔的音色都是一樣的,只是和自己巧合地相似,並試圖尋找環繞在耳邊迴響的源頭,而那些波爾塔人依然沉睡在那裏。眼前活躍的只有那顆遮蔽星辰日月的紫光巨樹,每一根閃耀着光芒的樹枝彷彿具有生命力一般盤踞在他頭頂。

“你這個怪物,到底想要什麼?”羅輯終於來到世界之樹的軀幹面前。

這裏沒有別人,我們可以暢所欲言。正如你發現我們不屑於撒謊一樣,我們也能看出你心中所想,這是宇宙中靈魂與靈魂之間本就存在的信任,我們只是在沿用這一交流方式。

“你的存在與我們格格不入,宇宙中容不下你。”羅輯斟酌再三,說出不算撒謊的話“你需要消失。”

說出違心的話已經成爲你的習慣,導致你說真話時顯得很不自然。羅輯,這兒沒有“你們”,你孤身一人,從來如此。並非宇宙容不下我們,而是你們需要水晶體,就在我們的軀體裏。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干涉命運的進程,若命運需要,我們心甘情願。

“那......你應該知道,在我們探測器的鏡頭下,波爾塔星人被困在這顆樹上,很難讓我們不認爲這是一種奴役,你究竟是不是......”羅輯打量着眼前的龐然大物,試圖尋找它的眼睛。

我們之間也發生過戰爭,不過不屬於這個維度,這些對你來說都不重要。世界之樹並非某個集權意識,而是靈魂連接的集合,沒有人奴役我們。我們知道你的疑問,你在懷疑我們如何統一意識的,包括你所聽到的聲音。沉睡並不是被迫的,接納新事物已然對我們文明毫無意義,你所認爲的旅途與追求,對我們而言不過是重蹈覆轍。我們自誕生起即可在意識儲存中體驗人生,很抱歉,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精彩許多。你想起了洛哈娜,對吧?

“是、是的......”羅輯不得不承認這顆樹的特殊能力,這個文明是他永遠也無法挑撥分化的,他的才能無法脫離謊言,這兒派不上用場。但這也讓他瞬間無比輕鬆,他索性不再花力氣掩飾底細從而坦露心聲“洛哈娜到底是怎麼脫離你的?”

我們可以告知一些不影響你命運的事情,關於洛哈娜的。宇宙中的偶然在我們的眼裏皆是必然,但她是個例外。即使在我們波爾塔人羣中,洛哈娜也算是與你的外形最爲接近的,在保護你的同時,議會也有讓她陪伴你的意向。畢竟,作爲個體的你在宇宙中無論如何也算是流浪,你需要一個同伴。

“別開玩笑了。”羅輯不屑地說“我就是我,沒有人能和我相似,我拒絕,謝謝。”

真可愛,尤其是你認爲很瞭解自己的樣子,好像連我們也看不清你了。

“廢話少說,你這顆樹該倒了!”

你並非對我們有真正的敵意,我們知道你在渴望什麼。你不是第一次見證我們的毀滅,不過,我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只是在我們毀滅之前,我們會交代波爾塔文明在宇宙命運進程中本該承擔的部分。這是世界之樹的種子,它蘊含着無窮的能量,甚至能讓一具腐朽的肉體涅槃重生,化作永恆。不過,也能用來做更宏偉的事。希望你能找到這顆種子真正的使用價值,謹記,它只能使用一次。

“什麼命運維度種子之類的,只有瘋子才聽得懂!”羅輯肯定了自己對這個文明的第一印象,於是嘲笑道“我看出來了,你只是個有特殊能力的野蠻生物,冥頑不靈地信仰某種孤僻教義,你根本不配擁有這麼多水晶,永恆對你來說毫無意義,但開化的我們卻可以建立偉大的宇宙命運共同體!”

世界之樹沒有迴應羅輯,而大地開始震動!

天空之上的防護罩不知何時已被解除,一個巨型黑色機械柱體籠罩在羅輯頭頂。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卡萊工人鍛造的核心通道!

“羅輯!”

一艘卡萊飛船從他身邊掠過,洛哈娜將他拽了進去。

當羅輯再放眼整個波爾塔星地表時,那顆世界之樹原本的位置已然空蕩,只留下一個深淵巨坑。盤旋在上空的核心通道像是有吸引力一樣,將世界之樹拔地而起,吸向圓形的底部通道中。

“它好像並沒有反抗......”

那顆在空中升騰的世界之樹,它的枝落依然活躍,像是被風拂過的小草一樣,齊刷刷地溫柔搖擺,匯聚成不斷搖曳的紫色柔光,像是在對羅輯告別。在它下面盤根錯節的子須中,連帶着整個波爾塔人,即使在最後一刻,他們依然安詳,彷彿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

當世界之樹完被核心通道給淹沒,這個黑色造物發出劇烈的能量震動,管道底部象徵着波爾塔文明的紫色光芒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晶體的蔚藍色光芒。

波爾塔文明徹底消失,它在通道中成功被煉化成大量水晶。星際中從此不再有祕密,這都是羅輯的功勞。

“這顆該死的樹終於消失了,這對我來說也是種解脫啊,我常常夢到自己被強制綁在那顆樹上,那些樹根把我的力量吸乾吸盡,無論我如何掙扎都不曾醒來,直到成爲一副乾癟的皮囊。”洛哈娜感慨道。

看着洛哈娜快意的神情,一顆眼淚從羅輯臉頰滑落,他好奇地抓住它,卻在手心裏發現一顆水晶。這顆水晶是水滴的形狀,它沒有任何光芒,是透明的,但卻無比堅硬。

“種子?”羅輯心生疑問。

“什麼種子?”洛哈娜剛想問,卻連忙扭過頭專心駕駛着飛船逃離這顆逐漸紊亂的星球“那個......你的生殖器官看起來有些可愛......你可以先穿一些衣服......”

窗外,巨大的核心通道開始加速駛向太陽。


星聯議會發出求救訊號後,羅輯與洛哈娜最先趕到現場,這多虧了凱拉克斯贈送的飛船。

從來沒有人知道議會的座標,包括達斯維達。但他知道星際聯合軍的飛行物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核心通道,這是某些人的有意爲之。而此時星際中的各族軍隊全在波爾塔星,那麼議會肯定就在太陽附近,他們需要搞些不爲人知的小祕密,但這也使他們勢單力孤。

星聯議會一定以爲達斯維達正在卡萊星的某個角落苟活着,但此刻他已經在外太空了,就在太陽恆星附近。議會沒有低估卡萊人的科技,但卻低估了他的。

一千年來,任何非制度以外的星民脫離自己的母星都是嚴重違反星際法例的,見識到外面世界的星民永遠是那一小部分,某些人不敢開放宇宙,他們仍需要利用大多數星民的愚蠢,他們需要保證一個可以拿捏的主體。

他利用身上獨一無二的機甲,花了些時間,在亞太星區來回穿梭,祕密營救了被判有罪的開採隊倖存隊員。在開採隊的掩護下,他搭上開採工隊專用的運輸船,用交接水晶的幌子騙過空間平臺防禦設施。

達斯維達在戰鬥中傾瀉怒火,就算面對那個同爲卡萊人的議員時也沒有絲毫猶豫。只是輪到最後的大議員羅爾羅德時,他猶豫了,觸發危險負荷峯值的心理警告終止了他的行動,這是星際工程師卡萊人特有的理性。

此刻除了達斯維達,開採隊伍只剩一個奄奄一息的尤摩揚人,其他人在與議會大廳的戰鬥中陣亡。

“卡萊人,快把這傢伙幹掉!不要猶豫!”他朝達斯維達大喊,昏了過去。

“冷靜點,前卡萊星執行官。”羅爾羅德舉起雙手,鎮定地說道“如果星聯不復存在......想想一千年前吧。”

“不......我不會殺你,但我要你在星際廣播頻道里宣佈我是新的星聯大議員。”達斯維達將手臂上的能量炮筒懟在羅爾羅德臉上。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羅爾羅德輕蔑地笑了起來“其實,不用這麼不友好,哪怕你沒有混在開採隊裏......我是說,因爲你的野心,死了許多無辜的人。”

“不,你錯了。”達斯維達揪住羅爾羅德優雅的衣領“等我利用羅輯穩定好局勢,我就會將議會的罪行告訴所有星民......你背棄了沃菲爾大人,還想犧牲掉所有星際的生靈,和平與紛爭都在你的掌握中,這世間最大的惡就是利用善來徇私,再利用善來隱藏,還利用善來扼殺善,你......”

“你知道你們卡萊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羅爾羅德打斷達斯維達。

“你說。”

“那就是......總是把所有事情計劃好了以後再付諸行動,完全沒有賭一把的精神。”羅爾羅德眯着眼睛盯着達斯維達,好像自己纔是佔據上風的那個“這是你們星族嚴謹又乖巧的優點,只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也是你們一族的缺陷。”

“什麼?”達斯維達感覺不妙。

空間站在震動,太陽核心通道已經連接完畢,它正帶着空間站向太陽撞去......

達斯維達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當他決定開火時,機械臂中卻沒有產生任何能量波動,或者說,機甲裏的神經傳感系統失靈了,又或者說,他控制不了內部自身的肉體神經。

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嘶吼,他明白了。那個聲音他記得,是之前與羅輯一起降臨卡萊星的波爾塔人。當他終於能感受到疼痛時,幾乎一半的生物組織散碎在外,他被洛哈娜撕裂了。

“果然是你!”羅輯盯着腳下破銅爛鐵裏流淌的綠色軟組織說道“剛纔我聽到某人說要利用我,就憑你這灘爛泥?”

“親愛的,多虧了你!”羅爾羅德慈祥地撫摸羅輯的頭髮“沒想到你都長這麼高了,聲音也變了。”

“父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羅輯看着一地的屍體大爲驚歎。

“有人趁聯合軍攻打波爾塔星時發動政變,還妄想坐上星聯議會的頭把交椅。”羅爾羅德居高臨下地看着達斯維達的殘軀,漸漸忍俊不禁。

“還好,我們乘坐的是卡萊科技研發的快遞船。”

與世界之樹的對話依然在耳邊迴盪,在波爾塔文明消失的一瞬間,羅輯再也無心揣測它是否有陰謀詭計,從那顆眼淚落下開始,他就相信了它。包括“種子”的能力。此刻他已經徹底不再爲了水晶而爲難自己,只是羅爾羅德是他的父親,收到求救信號時,他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如果羅爾羅德遭遇不測,這樣他就能用那顆種子救活父親。

又是一陣劇烈的平臺晃動。

“犧牲總是在所難免,不過,宇宙命運共同體的偉大實現就在眼前!”

羅爾羅德看着平臺下方的核心通道已經接軌了太陽,正如卡萊工程師預料的那樣,風暴粒子與紅溫波動被泛着藍光的通道窗口給驅散,不久之後,一扇天堂之門將會在覈心通道底部打開。

“我沒想到......我......我的計劃會被自家科技造物給破壞掉,該死的飛船......”達斯維達只剩半截的軀體掙扎着蠕動,他拿出一個球狀裝置“你......你有一點說對了......羅爾羅德......我們確實要有賭一把的精神......”

“這是炸彈?”洛哈娜頃刻間已擋在父子二人身前。

“這不是炸彈。”達斯維達平息一口氣,他似乎不再感到疼痛,這是他最後的迴光返照“哈哈哈哈......那時候我還是研究團隊的一員,你忘了嗎,當年開採項目的執行官,羅爾羅德。”

“哦?”羅爾羅德好奇地看着地上那堆廢鐵。

“不管是神經傳導,還是空間跳躍......”達斯維達得意地舉着手中的未知裝置“包括這個,自多年前我就對卡萊工人的不歸之路產生懷疑了,在得知你試圖憑藉那個特殊的幼崽躋身議會時,我給自己留了條後路,我在那個幼崽頭骨裏植入了一個納米芯片,他周圍的任何聲音都被保存在我這裏,包括他每一次的講話......”

“什麼?”羅輯摸了摸自己的後腦。

“是的......託你的福,你的腦電波帶給我啓發,這個次空間散發裝置,會將我爲你精心挑選的幾次演講,瞬間和全宇宙的生靈的腦電波產生共鳴,你再也僞裝不了救世主了,羅輯......”

“你瘋了嗎!”羅輯大叫“先等等!你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我對後果保持樂觀,也許大家會團結在一起對抗你們......我不能再用理性來對抗這一切了,羅輯......”達斯維達語氣裏充滿了無奈“在你面前,理性完全沒有力量,就像星球的引力一樣,如果保持絕對的理智,需要花費很多力氣在空中保持靜止穩定,而向下墜落的極端充滿了慣性,簡單粗暴,這就是你的力量......我要賭一把,不是麼......”

羅爾羅德對這場對峙饒有興致。

“不......”羅輯跪了下來,向達斯維達行出卡萊文明裏最恥辱的禮節“求您了,我們也許可以談判......”

“達斯維達先生。”洛哈娜嚴厲地說“您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達斯維達握着裝置的機械臂被洛哈娜的意念擡起,在一瞬間連着那個球狀裝置被扭曲粉碎。

“哈哈哈哈!”羅輯一下子跳了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恢復到剛纔的羈傲不遜“你這傢伙,這下沒轍了吧!”

“是的呢......”達斯維達安詳地吐出最後一句“其實那是個關閉裝置,真可惜......”

陽光驟息,恆星冰封!


當星民們天空上的光芒湮滅,他們眼前浮現出羅輯正在各種場合中講話的影像。

時而在陳述中抑揚頓挫;時而在審判中疾聲厲色;時而爲苦難溫言撫慰;時而因信仰慷慨激昂!

作爲個體的星民苦苦尋覓,卻在茫茫然中找不到自己所熟知的那段。錯愕間,全是他們所陌生的羅輯。

“我是你們的一員。”

這句話,他到底在多少個場合說過?

不過這都不重要,沒有人承認那些不認識的畫面。在否認羅輯“多元化”的同時,爲了獲得話語權,他們也加強自己印象中羅輯的飽滿度,哪怕是過度潤色。

人人都在討論羅輯,但人人都在否認對立面的羅輯。思考在這裏不起作用,沉默只會顯得軟弱。

尤其是有歷史糾葛的星族們,如果對方藉着羅輯的名號前來討伐,自己這一邊爲了不陷入被動,只能同樣舉起羅輯的大旗以應付。

而稍微有一絲理性的猶豫,或是有些許傾聽對方的意向,都會導致士氣低落而產生連鎖效應,定會將這個星族陷入萬劫不復!

羅輯雖然無處不在,但各星族文明卻緊繃着神經,他們不知道黑暗中降臨的對手是否極端,是否也擁有着羅輯。爲做最壞的打算,只能先讓自己極端起來,因爲生物在未知的孤獨中,需要保持強心針一般的士氣!

從星民波及到星球防衛軍,從星球防衛軍上升到整個文明,當一個完整的星族同仇敵愾,又從文明與文明的“羅輯”式水火不容殃及到星區。第二次星際大戰打響了!

沒人願意開戰,但爲了自保又必須開戰!

即使是在沒有歷史糾紛的文明中,這一現象也在內部上演。

比如說塔達林星族。此文明盤踞着一顆超大行星,有着錯綜複雜的社會結構,甚至破天荒地有好多個執行官。

他們有許多種職業,工人、導師、學徒、愈者等。

在這二十多年裏......當羅輯需要導師們的話語權時,就擡高這個職業的榮譽,並讓其他職業割讓利益;當羅輯需要學徒們的激進情緒時,就稱讚這些未來之星,並讓其他職業懂得呵護;當羅輯需要......

於是這些標籤化的星民們在文明內部互相征戰,他們的職業各不相同,他們的羅輯也各不相同。

甚至微觀到家庭單位,也要被分成父系和母系,或者長者與幼者。

達斯維達賭輸了,星民們並沒有團結起來。羅輯也沒贏。

星元1023年,在這一年的某天,天空失去了光芒,星民們打開探照儀器尋求對手,從此再無寧日。無人過問太陽,無人。


“父親?”羅輯在議會大廳裏的黑暗中茫然無措,他摸索了好久,沒有找到照明開關。

“羅輯......”洛哈娜倒在地上,渾身無力,她掙扎着向羅輯爬去......

“洛哈娜!你在哪兒?”他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裏,但確實聽到了洛哈娜的呻吟。

“是光。”

“父親?”羅輯終於聽到父親的動靜了“告訴我,我是不是失明瞭?”

“水晶是高維空間的陽光,地核在行星級碰撞中那一刻的強光能模糊維度,於是某個未知領域的光就會呈固體形態來到我們的宇宙。”

“您在說什麼呢父親?”

“異度光波......或者說水晶在被肉體吸收後,能達到一定程度的熵負,如果吸收量超出生命體初始熵負臨界點,將會達到永生的效果。如果那個維度連光都這麼奇妙,那本該就是固態的物質,想必更加值得期待。”

“永生......”

“所以我們推算出,另一個維度的宇宙規律是無限熵負,如果到了那裏,我們的生命衰老將無限趨向於靜止,甚至在生命層次上會獲得某種進化。爲了不發生排異反應,需要將自身調節至順從彼岸的熵負狀態,也就是永生。”

“我不明白......永生的話,您應該已經實現了啊,而且不是還有很多水晶在太陽裏面嗎?等等,太陽呢?”

“很可惜,羅輯,餘下的水晶體只夠我們兩個永生。通過對生靈熵增速度的測試,我們需要的水晶要遠比想象中多很多。太陽裏面沒有水晶,但它能連接到另一個維度的太陽,只需要用波爾塔世界之樹煉化的水晶將太陽轉變爲熵負狀態,就像現在這樣。這纔是卡萊人鍛造太陽通道的用處。”

“所以......太陽還會發亮麼......”

“大概不會了吧,這顆恆星的讀數顯示,曾經有文明將它冷卻過一次,它在死裏逃生中耗盡了所有的精力,就算復燃,也會坍塌成一顆黑洞。”

“我都做了些什麼......”

“孩子,不用擔心,天堂之門就在下面等着我們,我們纔是真正的宇宙命運共同體!”

“可是......我要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羅爾羅德抱住羅輯,撫摸着他的後背“親愛的,也許他們在另一個維度等着你呢,也許到了那個維度,我們的眼睛不再有任何看不到的角落,不像現在,你看不到......”

“不——!”洛哈娜大喊,她抓住羅爾羅德的褲腿“爲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他父親嗎?”

“很抱歉,羅輯,我說謊了,亞太星區開採隊伍的水晶只夠我一人享用。”

當羅爾羅德的骨刺從羅輯的胸膛裏收縮回來時,羅輯像垃圾一樣被丟在地上。

羅輯微微皺着眉頭看着羅爾羅德,也許在死亡前,他沒有率先感受到痛苦,而是困惑佔據了所有感官,在強烈的反射弧到來前,他的意識已經強制渙散了。

洛哈娜趴在羅輯身上,不斷嘗試喚醒他。

當燈光打開時,羅爾羅德左手拿着一個杯子,右手端着一個黑匣子。

“一千年的精華,真是要感謝莫比斯人和尤摩揚人呀。”他搖晃着杯子裏幽藍色的液體,一飲而盡“我甚至算到了達斯維達這一步,他會幫我幹掉其他議員。”

“放心吧洛哈娜,我不會丟棄你的,你的價值比羅輯高多了,不管是腦袋還是肉體,都將在那個維度中爲我所用,這段時間,你對羅輯這種生物的特色信息的記錄應該足夠了,到了那邊再慢慢琢磨研究吧,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們波爾塔星人是宇宙中唯一熵負種族,不需要水晶也能永生,真奇妙不是麼?洛哈娜?”

羅爾羅德看到洛哈娜將羅輯貼得緊緊的,他們兩個嘴對着嘴。他踢了踢洛哈娜,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真是太遺憾了,看來陽光對於你的重要程度,要遠高於研究數據。”羅爾羅德搖着腦袋嘆息,並開始打開這個黑匣子“沃菲爾,看來只有我一個人見證你的留言了,千年來你的遺產都躺在圓桌的正中央,真是讓無數議員感到好奇呢!”

“宇宙命運共同體實現了,與這個世界告別前,我真想看看當年你是如何利用他們私吞水晶的......”羅爾羅德打開了那個黑匣子......

你何其悲哀,還妄圖用你狹隘齷齪的想法來揣測我!哈哈哈哈哈,是的沒錯,沒有什麼宇宙共同體,蒐集水晶的作用就是爲了誰都不要用!可打開這個匣子的你用了對吧?你還用了所有的對吧?很好,你離死不遠了!你的生命確實不會再衰老,你會停滯在原地,這是無意義的永恆!哈哈哈哈......

“不!”羅爾羅德狠狠地將黑匣子摔在地上“沃菲爾,我不信你像傳說中那樣善良!我不信!”

他渾身顫抖,匆忙將那連接着核心通道的地板倉門打開......

果然!即使不跳下去,那個位面的流動已經通過核心通道蔓延過來了!

“騙子......沃菲爾,你不過是嫉妒未來者的成功,我太瞭解你這種人了!我”

羅爾羅德的動作逐漸沉重,他不服氣的笑臉漸漸僵在臉上。他離那片光怪陸離咫尺之遙......


當僅剩的尤摩揚採集隊員恢復意識時,他看到議會大廳的中央地板升騰着黑色的扭曲火花。在那片不斷流動的黑白色斑前,羅爾羅德站在原地不動,他的一隻手正伸向那團虛無,卻懸在半空中。

這個尤摩揚人不在乎那團東西是什麼,他的眼裏只有羅爾羅德。

他圍繞着狠狠笑着的羅爾羅德繞了一圈,隱約發現這個議員的眼球跟着他動了幾下。接着,他發現這個議員額頭上開始冒汗。看着羅爾羅德臉上滑稽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端起自己的外骨骼切刃,將這個議員橫腰斬斷,兩節軀體倒在地上,缺沒流一絲血液。

真有趣,螳螂殺掉了猩猩。

“誰在說話?”尤摩揚人大驚,那聲音彷彿來自大廳每個角落。

你們祖先的主人,我們還在這裏的時候。那時你們還不會說話。

“這裏,沒有什麼主人!”

憤怒的尤摩揚人朝虛幻里人影揮去,自己的臂刃卻折斷了。

他沒有感到痛苦,卻發現身體正在斷裂處擴散消失!

煩人的蟲子,去別的位面吧,運氣好的話,也能活下來。


就這樣結束了嗎?羅輯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好多事呢……

他對父親來說意味着什麼,是否還能騎在他脖子上玩耍,那時的他還不懂什麼叫不快樂。

那些星民們是否真的崇拜過他,如果是的話,他卻總感覺自己反而是爲他們服務的。他們的文化、喜好、憎恨等等都能左右他的發言。

他是否對和平忠誠過,他不想宇宙生靈塗炭,這樣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他全力地希望多活些人。

他到底是否擺脫過孤獨,身後也被很多類羣體追隨過,他們大不相同,引領他們的自己也大不相同。當他們隨自己吶喊出情緒時,自己真的一同沉浸過嗎?

這個宇宙是否還有他的同類,還是說,自己就是最後的遺孤。

那個夢……

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從此不再苦苦尋覓。她嘴間的暖流湧入到心田裏,他從此不再知曉何爲孤獨。

她的膚色與頭髮都變成了純白,仍然在淡化,幾乎愈加地透明,她正在消失。心裏溢出的溫暖又從眼中流淌出來了......


真是奇蹟,你醒了?

“你是誰?”

你的同類,加入我們吧。

“我叫……我叫羅輯,爲什麼……爲什麼現在纔來找我!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

很抱歉,我們當時爲了完成命運共同體,不得不拋棄了一部分人,羅輯。不過能找到這個緯度入口,你已經證明了你自己,你的確有資格加入我們的緯度,同胞。

“所以,我是被拋棄的那個?”

別緊張,我們能看出來,你的生理訴求被壓抑太久了,我們有最契合你的伴侶,她的每一個細胞都能跟你的達到歡愉共振。當然,你目前的神經強度還不足以承受這種程度的快感。只要你加入……

“我拒絕。”

爲什麼?

“你們不是我的同胞,我的同胞不會拋棄我。”

幼稚!你只是我們的一部分,收起你那可悲的道理,時間在我們這裏是可以觸及的物質,命運就在這裏,羣體內的升格與隕落是宇宙真理,我們只需要擁抱它。

“從你們放棄我、或者說放棄別人的那一刻,對我來說,就和這個宇宙裏的其他星民沒什麼不同了……”

你在辱沒引領你的同胞!既然這樣,就讓你見識下真正的黑暗吧!你所在的整個緯度都將被我們徹底抹除!

羅輯當然不覺得他們是在說謊,他周圍的世界已經開始被擦掉,順着他周圍開始被線條般的簾幕拉上黑暗,連照明燈的光芒也被吞噬掉,沒有室內和室外的區別。

你應該有這個覺悟的,羅輯。你所在的緯度已經陷入蒸發倒計時,看看我們的力量,我們纔是那個共同體的終極目標,我們瞭解你遠勝過你自己,擁抱自己的命運吧,抗爭是沒有意義的。

羅輯將懷裏的種子拿出來,不知何時它已經變成了紅色。他將這顆紅色的種子放進洛哈娜嘴裏,入口即化。

這時,一段異樣的靈能波動傳來。

她會成爲新的永恆,宇宙規則中絕對意義上的永恆,她會自動降臨在不與永恆相悖的時空維度。

洛哈娜的軀體頓時閃耀起來,在一陣光學扭曲的虛化後,她消失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們講話!無知的人啊,就不能接受智慧的指引嗎?

“臥槽你大爺的!”

羅輯罵完這一句後,他與孤獨告別。原來,這是他首次站在別人的立場上付諸行動,哪怕只能是一句咒罵。他代表當前所在的緯度,不懼生死不謀私利地,向另一個緯度發動精神攻擊!

不!這句話的意思我們居然不認識!卻又聽上去無比舒暢!不不不!你不是人類!這是誰教你的,我們怎麼沒有聽過!明明高緯度理應掌握所有文明知識……啊......這種低俗的感覺,只有當時的下層階民纔有這種文化吧!認知與存在違背宇宙邏輯!混亂!崩塌!

看來,羅輯的這句話,同樣也往對方的緯度扔了個什麼可怕東西。


星元前50000年

一個尤摩揚人憑空降臨在莫比斯星球上,他百無聊賴,記錄着記得的一切。最開始他將尤摩揚記憶寫在一塊巨石上,後來實在太無聊了,他又把道聽途說的莫比斯信息記錄在另一塊巨石上。某天他在睡覺時,被記錄着尤摩揚事蹟的巨石砸中,隨他一起永遠埋在地下。而莫比斯巨石流傳了很久很久。

星元前120000年

一顆蔚藍色星球的叢林上,誕生了一個叫“露西”的野生動物。

星元前5000000年

洛哈娜成功生長在波爾塔星上,羅輯的那顆種子在她身體裏,成爲生命之樹後,她甚至聽到了還有好幾個羅輯的聲音,她加入到他們之中,此後世界之樹在心靈交流中多了一絲溫柔。

終於在一維空間之前打破了命運輪迴,不然沒有至少二維或以上的空間具現,萬物將存在於不存在之間,則毫無意義。

洛哈娜的軀體已經有了很高的進化基礎,以往過來的都是羅輯,導致沒有能力及時阻止人類對太陽的奇思妙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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