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話年味


悠悠歲月話年味
曲贛江
小區物業羣又在艾特所有人,小城重申禁燃鞭炮。傳承幾千年的習俗,消彌於一紙禁令,年味愈發寡淡,羣裏緘默無聲。

韶華易逝,許多曾經快樂早已蕩然無存。Y情防患意識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辰光,微信圈盪漾起一遍回憶年味的漣漪,如牧童短笛之音,吹皺一池回憶之水。幾欲提筆潑墨風情一下,終究慵懶成空:缺少實踐鮮活的動力。

小年夜,文友古志華與女兒有兩句對話。尚在少年的女兒說“過年就是好喫的零食多一點點!”“爲什麼呢?”“多很多就成超市裏了。”不知什麼時候,曾經心心念唸的傳統習俗過大年,被時光之水沖刷的寡淡無味,令人唏噓。年味是什麼?!也許,僅餘下如我和妞妞娘每日站在門前的望眼欲穿,還有竭盡所能給冰箱裏添補點食物;也許,僅餘下妞妞的歸心似箭、每日的視頻家常……不知不覺,我們活成了父母的曾經,妞妞長成了曾經的我們。年味,成了彼此牽掛已久的一次短暫團圓,還有轉瞬念念難捨的又一次別離。

皖西的年味,多少還殘存一些,無論外面世界如何告別農耕時代,這裏終究還是個產糧大區,鄉俗民風沒有完全湮沒於工業文明。

邁入農曆臘月,皖西人家大多會醃製一些雞鴨魚肉,謂之醃臘肉。講究養生的人似乎對此頗有微詞,什麼喫鹹貨傷血管之類。皖西人不管這些,並不遙遠的過去,春荒沒有喫纔可怕,春耕農忙請人幫忙沒有菜才窘迫心慌,人不說也自覺臊得慌一一幫忙的都是親朋故交。年味,在一衆殺雞鴨鵝時,漸漸激發,聽,“小雞(鴨、鵝,視具體事物)小雞,本是陽間一道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回。”邊禱告邊殺生,彼時都是自家餵養的,朝夕相處,有了感情,心中不忍,禱詞中幾多無可奈何。雞好殺鵝難醃鴨子性子長,一隻就是一碗加了淡鹽水的血衁,焯水緊實後就是隔天一家人的一頓菜餚。父母忙碌時,孩童們圍觀:殺過的鴨子性子綿長,耷拉着腦殼在門前亂跑,惹得一衆圍觀驚叫不迭;瞅準時機的女孩兒,纏着孃親以雞毛銅錢做個雞毛踺子……有着別於尋常的歡喜。

皖西鄉村至今有着趕集風俗,自發形成的集市不同城區都被攆進了商鋪,沒有房貸房租的擠迫,物價實惠的不止一星半點,誰家能從口中儉省下來的一點食物都能拿到集上賣錢,再淘換點生活必須品。趕集有小集大集,小集是鄰近幾個村落,貨物有限;大集則是鄰近的鄉鎮組合,物品豐富,只是腳程遠了許多,往返幾十里路,一根扁擔兩個籮筐,很辛苦,卻是樂在其中一一買的比小集便宜,賣的比小集快。近三十年前,在定遠採風時入鄉隨俗趕過幾次大集,土石輔就大道兩邊天色未亮即已小攤熙攘,人頭攢動,九、十點集市漸散時,一位肩挎葫蘆絲竹笛胡琴的年輕人,不合季節的長褲長褂,長髮飄飄,自東端迤然而來,不吆不喝,隨意一曲二泉映月讓人側目。大集象什麼?省內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作家曾給我說過他幼年的故鄉一一定遠:解放戰爭時,一陣捲過一陣的士兵,潮起而來雲卷已遠,相似的服裝分不清誰是誰……

一直沒想清楚:若是相鄰不遠都開集,人們該如何選擇呢?直到今年臘月二十三,文友張正旭一則短文讓我恍然:趕集有逢集閉集之分,相鄰幾地,若一處逢集,其他幾處則閉集,約定俗成。也是這個臘月二十三,寅夜讀書時,又解了一惑:北方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源於北方早年是政治中心的官家習俗;南方臘月二十四過小年,則是百姓習俗;臘月二十五過小年的,源於鄱陽湖水上人家忙完二十四才能歇歇。貌似釋然了,忽然想及還有臘月十五過小年的,未尋出個究竟……皖西,今屬安徽,清時屬江南省(今江蘇、安徽),與中原河南毗鄰,多從北方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小年,傳統習俗祭竈神。南宋范成大《祭竈詞》雲“古傳臘月二十四,竈君朝天欲言事。”私下認定範是南方人,一查詢,果然:漢族,南宋平江府吳縣(今江蘇省蘇州市)人。

小年前一天或當日,有條件的莊戶人家“殺年豬”極是熱鬧,是一年中的盛事:請殺豬匠,燒開水;待師傅一到,嗅到氣息的生豬開始躁動不安,待到幾個壯漢一齊上陣時,豬嚎人叫,聲音竄出村落,迴盪在廣闊的麥田上,煞是驚心動魄。生豬被壯漢們按倒在條凳上,隨着最後一聲慘烈的嘶嚎,卻因豬拱嘴被殺豬匠用鐵鉤鉤實了,動也痛不動也痛,認命了,說是遲那時快,殺豬匠已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乾脆利落。豬血衁落入及時跟進的大盆內。豬性子短,幾個壯漢一呼喝,提起已經了無生息的豬,放入殺豬匠挑來的橢圓木桶中。殺豬匠剔開豬腿一處,鼓着腮幫往裏吹氣,一會豬變得圓滾,殺豬匠早已臉紅脖子粗,氣喘吁吁。開水端來了,但見殺豬匠舀起一瓢水澆下,復以二舀三舀,這時殺豬匠伸手捏住一小撮豬毛,一扯而下,忍着灼燙,提起刮毛方刀三下五除二刮溜乾淨;衆人一合力,如是操作……豬衁分成數份,村落每戶都有;直系親戚,還能分刀豬肉;豬頭或豬下水(豬大腸)則約定俗成歸於殺豬匠。這時殺年豬的高光時刻到了,村落裏上得了檯面的人物和長者,都被請來陪殺豬匠好酒好菜一番,名爲“打豬衁”,東家付出了酒水食物,自然落個被衆人誇個家境殷實會待人接物……

臘月二十六,皖西人家開始自己做糯米圓子:爆好糯米花、剁好的肉沫、稀釋好的澱粉、削好剁好的荸薺,加上蔥花姜沫,揣出筋道,炸出的圓子滿屋生香。臘月二十九,家家戶戶開始烀臘貨,大人掃完塵,領着孩子泡把馬齒莧或艾葉刷門檻,邊刷邊唸叨“二十九越刷越有”,難得一見,孩子們瞅着驚奇好玩,樂得咯吱咯吱,笑聲不斷,年味更足了。年味,在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聲裏。年三十是不炒菜的,皖西飯桌講究“錢串子(粉絲煮圓子”“年年有餘(整魚)”“保平安(白菜豆腐)”等等,久了,形成地域特色的“八大海”,也有稱“八大碗”,什麼扣肉、燉雞湯、紅燒鴨等,就是沒炒菜。老人們訓斥:炒(音吵)什麼炒,一年吵到頭,過年,不炒了!話音鏗鏘有力,落地能砸出坑,一切爲了祥和、平安、富足的願景。

年夜飯前貼春聯,講究一家之主貼春聯,麪粉調了水加熱打成漿糊,比劃好位置,均勻刷上漿糊,講一個貼實貼平整,很多時候大多分不清上下聯,也不清楚“右爲上,左爲下”,喜慶爲安。孩子們跑前跑後端漿糊遞春聯,眼睛卻穿堂入室盯着堂屋大桌上難得一見的美味佳餚。燃了一掛長鞭,一家人圍桌而餐其樂融融。突然有一年開始,禁放鞭炮了,禁燒秸稈了,說是影響空氣質量。真不知華夏幾千年中的先人們怎麼生存的,年三十的節奏感丟了,還肥于田變成了施肥于田……失了鞭炮聲的年三十,直接讓我某一年因爲忙碌忘了喫年夜飯……

歲歲年年,年年歲歲,習俗漸漸淡了,也許只有一家人天南地北的忙碌後,一次期待已久的短暫團圓,方顯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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