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翻書2306：《風聲鶴唳》
作者：林語堂
二十五年前讀過林語堂的《吾國吾民》，具體的內容已然忘記了，但先生在言語上靈性與犀利是有印象的。時隔二十五年後讀他的《風聲鶴唳》，尤其感覺像愛情一般，不自覺的錯過了許多。人，在可以愛時，千萬不要在不值得愛的人身上耗費生命，畢竟，值得愛的人那麼多，任何一種選擇，都導引我們進入一段值得的人生。這話，放到讀書上，也是如此。二十五年來，讀過不少書，那書裏的人生殊勝過《風聲鶴唳》的不多。
讀書還是要像今天熱血的年輕人一樣追星，只不過還是追那些過去的，現在依然在閃耀的星的好。書的價值，是在時間的河裏磨洗出來的。只需在一個你能及的所在，真正漂流到你身邊，還是你所曾真正敬仰過的，大抵都是不錯的。就像愛人一般，因爲那份敬，便有了神氣，若神氣不在了，便是陌路。
若將《風聲鶴唳》中的女主人公崔梅玲亦或是彭丹妮看作一個奇女子的話，不爲過，但並不十分貼切。一個模糊掉歷史的軍閥的私生女，年紀輕輕母親便亡故了。那時，正是整個中國都在日本侵略者的肆虐之下前途未卜之時。崔梅玲做過作家、他人未過門的太太，但他陰差陽錯“嫁”入的是自己軍閥父親的仇家。當她終於從仇恨裏僥倖逃離時，他能怎樣做。她做過風雨飄搖年代的陪舞，又因爲各位出衆的風姿，做了有錢人的姘居者。紅顏情深福薄，姘居的梁先生居然是個老奸巨猾的大漢奸，與日本人的聯繫，居然全以崔梅玲的身份。意識到危險的崔梅玲不得不借機離開，並巧妙地向鋤奸會透露了“崔梅玲”的所在。
風聲鶴唳裏逃離的崔梅玲誤入北平姚家避難，與姚家少爺姚博雅一見傾心。姚博雅此時已娶凱男爲妻，但他越來越對妻子對於有錢人世界的沉溺感到厭惡。
兩個情愫初生的男女乍開了個頭，便遭逢日軍的搜查，崔梅玲在說出自己姓名的一瞬，意識到危險的存在，請求博雅帶她離開，博雅將他託付給暗中支持抗日武裝的老彭。陰差陽錯，老彭在得到同伴傳來的有可能暴露的消息後，需要立刻離開。崔、彭爲了活命，一同離開，經由天津奔赴上海。一路上，崔梅玲見識了另一個世界的樸素與真實。爲了活命，化名彭丹妮。
彭丹妮在上海等見姚博雅後，着實過了一段迷亂的愛情生活。隨後，姚博雅因爲被黑社會頭目董先生約談並監視，驟然與彭丹妮切割，以避免曾經的崔梅玲被追殺。彭丹妮在誤會下再次進入抗戰中普通人的真實世界，種種機緣下，羅曼蒂克式地愛上了老彭。誤會解除後，懷着姚博雅子嗣的彭丹妮，已然無法從抗戰中普通人的真實世界抽離，也無法再回到崔梅玲的世界，即便，姚博雅深愛那樣的女人。在徐州戰場考察時，三個人終於坦誠以見了。終於洞悉一切的姚博雅選擇站出來打死三個日本騎兵後犧牲。彭丹妮選擇以崔梅玲的身份嫁給亡故的姚博雅，並在他的墓誌銘上刻上聖經中的一句話：“爲友捨命，人間大愛莫過於斯”。
風聲鶴唳裏，各求安息。終於不求時，反而安息自至。
1、老彭教過一個人，他要學一千個漢字。他愛上一位鄰居的女兒，除非他學會讀和寫，否則別想娶她。老彭說：“如果藉着我的努力，幫他娶到這個女孩子，對他的未來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呀！”後來，那個笨人終於學會了，並且如願娶到了鄰居家的女孩。
有些人甚至情願爲愛自殺，倘若老彭中斷課程的教學，那個笨人會不會自殺呢？！或許不會。但可能改變他的一生——那個女孩也許不會嫁給他。（爲什麼今天的學生不願意學習呢？他們在現實的學習中，實在找不到切實的意義。）
2、游擊隊的支持者裘老太講過一件趣事：“該死的日本人比我們的強盜更壞！假若沒有打仗，我們或許聽信傳聞，一直怕他們。但是當你看到他們屠殺、慮多、威嚇老弱婦孺，沒有半點君子封堵，你就不在怕他們了，你只會瞧不起他們。上天賜給我們這場戰爭，讓我們的人民和君人並肩作戰，看誰纔是最優秀的人中。”她說，“當一個民族看不起某個征服者時，對方不可能征服他們。”
（做教育的，一定要有一種意識，如果不能讓孩子從精神上強大起來，他可能什麼也征服不了，或者說，容易輕易的被一切有力量的事物所征服。）
3、姚博雅厭倦了凱男在金錢世界裏的沉溺之後，常常熬到很晚，讀蔣介石的《大學》和《中庸》註解。而他的太太不是睡覺就是和羅娜、舅媽及旦舅舅打牌。他的太太不贊成他讀蔣介石的著作，他也不贊成太太打麻將。
4、姚博雅有空閒時間，就研究顧炎武一百二十卷的《天下郡國利病書》。
5、姚博雅和崔梅玲在園子裏遊走時，姚博雅說：“你爲什麼這樣摧殘花葉呢？這會使人折壽的。”崔梅玲說：“我正喜歡這樣。”
6、崔梅玲第一次試圖嫁入的家門，居然恰恰是她父親的仇家。刻骨銘心、無法忘卻那種。她說：“因爲我們流着先人的血，我們都爲先人的作爲而受難。”
7、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對於學生而言，教育手段應該有這樣的感覺。）
8、崔梅玲頸上有顆硃砂痣。古人先讓一致蜥蜴喫下七斤硃砂，再把它的血放在婦女手臂上，據說會留下永久的朱痕，所以蜥蜴又叫守宮。
9、在姚博雅看來，大英帝國主義更可怕，因爲他們把握了成功的祕訣。英國人從十六世紀就搞殖民的一套。日本人還是聖獸。再過一兩百年，或許他們才能學會統治殖民地，學會討人喜歡。帝國主義光靠槍還不夠，他們卻只有槍。帝國主義是人道的藝術。
10、禪宗是佛教中的一門教派，可以說是印度教和中國道教哲學的特殊產物，類似基督教的貴格教派，不太重視形式、組織和僧侶制度，但都比較重視內在的精神生活。六祖死後，爲了不讓它成爲一種組織，所以沒有指定繼承人，連“使徒傳統”的衣鉢也不傳下去。他們強調內在精神的沉思和修養，比貴格教派更進一步，不但是輕視教儀，連經典也不放在眼裏。他們不採取冗長的辯論和形而上學的解釋，卻愛用四行押韻的偈語，其中的意思可以暗示或啓發真理。
11、愛情總帶着可憐的意味——情感越偉大，故事越悲慘。
12、在戰區課堂上，大家唱《游擊隊之歌》。李小姐教完唱歌，例行復習之前講過的內容：
我們爲什麼打仗？保衛我們的國家
我們國家有多少年的歷史？四千年
我們和誰打仗？日本帝國主義
敵人進攻我們要如何？撤退
敵人撤退我們要如何？進攻
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進攻？攻其不備，出奇制勝！
我們最重要的原則是什麼？團結人民羣衆
中國要怎樣求勝？切斷交通
我是你們的老師嗎？不，你是我們的同志。
（這纔是赤裸裸的灌輸，但這種灌輸不是指向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當下的事情，旨在統一思想解決當下的問題。）
13、玉梅說：“難民和游擊隊都是被逐出家園的人。如果他們能打仗，就算游擊隊。他們不想走遠，誰不想重返自己的田園呢？有辦法的人用武力保衛家鄉，婦女和老人都跟他們走，等他們必須逃命，他們就變成難民了。”
14、老彭：女人可造就男人，也可毀滅男人。女人不是塊寶，就是垃圾。
男女之間的愛情若非建立在愛人和助人的基礎上，就是自私的。
15、只有在特殊的時間和特殊的情況下，天使魔鬼混合的人類，纔會完全失去羞恥心，被隱藏在心中的魔鬼完全控制住。要理解某些異常和犯罪心理，需要對大衆和民族心理都有所瞭解，才能把事件弄個明白。
16、俗話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
17、宗教和學問是無關的，那是一種內在的經驗。《六祖壇經》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18、有欲有苦，無慾得福。
行走與坐丘都是老彭教崔梅玲的修行方法。
19、新婚的玉梅，被日本鬼子強姦，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懷的到底是誰的孩子。生下一個斜眼的孩子後，玉梅狠心殺死了十幾天的孩子。老彭說：“可憐的小東西，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全是他父親罪惡的結果。一件惡事會引發另一件。不過，她怎麼能斷定不是她丈夫的小孩呢？”
20、行慈悲不僅要付出實物，也要付出無私的仁慈和同情。
21、愛憎本是一體兩面。
22、嚴格訓練才能拯救靈魂。軍校生爲什麼經過訓練後，會用好奇的眼光來看平民生活？
常獨行，常獨步，達者同遊涅槃路。調古神清風自高，貌悴骨剛人不顧。
23、姚博雅知道，老彭即便不迷上崔梅玲肉體的魅力，也會因她對他及工作的熱誠而動情。這如果算得上戀愛，可真是單純而順利的戀愛啊。
24、彭丹妮向老彭表白時說：“他愛的是梅玲，也將永遠是梅玲。在你眼中我是丹尼。是你創造了丹妮——我的名字和我的靈魂。”
25、老彭對彭丹妮說：“不久你就會有孩子，他會充實你的人生。一心替別人工作，你就會找到高於個人悲傷的大幸福。”
26、彭丹妮將《聖經》中的“爲友捨命，人間大愛莫過於斯”刻在姚博雅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