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讀丨如何理解落實“語言—思想—語言”教學規律

語文建設雜誌 2023-02-10 15:44 發表於北京

編輯說

     去年9月,我們曾推送上海市語文特級教師張大文的《尊重學理 尋找學理 教好學理》一文,受到一線教師歡迎。老師們對文中體現出的“語言—思想—語言”教學規律十分感興趣,希望得到更詳細的解讀。

爲幫助老師們更好地理解,張老師撰文舉例說明如何在教學中落實“語言—思想—語言”這一語文教學規律。一起來看——

《語言文字報》2022年8月17日發表筆者的文章《尊重學理 尋找學理 教好學理》時,爲了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特地以鏈接形式配發了《什麼是“語言—思想—語言”》一文。

簡單來說,語文教學的第一步是要研究這樣的語言文字表達了怎樣的思想情感;第二步是要反覆研究這樣的思想情感爲什麼要用這樣的語言文字來表達,而不用那樣的語言文字來表達。這樣一個過程,可簡稱爲“語言—思想—語言”。

這個過程同時表明,語文教學最後要讓學生獲得的,就是屬於第三階段的、滲透着作者思想感情的、代表着作者獨特個性和語言風格的語言文字,學生將其貯存在自己的語言倉庫裏,以備不時之需,最好能夠融會貫通、有所創造。

如何在教學中落實“語言—思想—語言”這一語文教學規律?筆者想通過兩篇文章的教學加以說明。

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寫了作者從“心裏頗(筆者不取‘很’而取‘比較’這個義項,一是更符合作者的身份和個性,二是其與比較級形容詞‘淡淡、縷縷、微微’等更合拍)不寧靜”到逐漸寧靜,無意中已經走到家門前的過程。

這也是描寫上的許多分散點先後趨向於主題上的一個集中點的過程,形成了“從家門到家門”這樣一條貫穿全文的主線。文章通過對荷塘月色的描寫展現了作者的心理和情感變化,這是“語言—思想”的轉換。

接下來探討這樣的思想情感爲什麼要用這樣的語言文字來表達,而不用那樣的語言文字來表達。請看這個句子:

葉子本是肩並肩密密地挨着,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創造這個比喻,在現場是要花一番功夫的。荷葉很多,它們肩並肩密密地挨着,微風吹來,荷葉輕輕搖擺,在淡淡的、如流水一般的月光照射下,略顯微顫的影痕,彷彿一道既厚重又淺淡的碧波。

再看這個句子: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彷彿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清香而又縷縷,可見時有時無、似斷似續、忽濃忽淡、可前可後;雖屢撥心絃,終不可捉摸,縱純然一味,亦百聞不厭。這歌聲從高樓飄落,已是盪漾不定,加之由遠及近,更顯幽婉低潤;雖節奏隱然,亦耐人尋味,或旋律飄忽,竟使人心嚮往之。這樣一通感,如同上例那樣一比喻,人的心理活動便會逐漸變得寧靜。

在這樣的語言文字中,作者的心情從“頗不寧靜”開始,一路走來,到達寧靜的終點。明白了這個過程,我們就完成了“思想—語言”的轉換。作者這樣的心路歷程也便具有了普遍的意義,如同一帖寧靜劑、一種寫作欲、一股創新力。

錢學森先生的《現代自然科學的基礎學科》一文中有這樣五段話(前兩段按原文節錄,後三段只錄段首第一句,省略號爲筆者所加):

基礎學科之爲基礎是就其在現代自然科學體系中的位置而言的。我們一般提六門基礎學科:天文、地學、生物、數學、物理、化學。這六門是不是都是一樣的基礎呢?也不是。從嚴密的綜合科學體系講,最基礎的是兩門學問。一門是物理,是研究物質運動基本規律的學問。一門是數學,是指導我們推理、演算的學問。

先說化學。化學是研究分子變化的。30年代後出現了量子化學,用量子力學的原理來解決化學問題,使化學變成應用物理的一門學問。近來,由於電子計算機的運用,又出現了計算機化學。

從前人們認爲化學就是用些瓶瓶罐罐做試驗。現在由於掌握了物質世界裏頭的原子的運動規律,就可以靠電子計算機去計算,而且可以“設計”出我們要的分子,“設計”出造這種分子或化合物的化學過程。到那時做化學試驗只是爲了驗證一下計算的結果而已。

天文學也是物理。……

地學也是靠物理。……

生物學的發展,現在達到了研究分子的水平,也要歸結到物理上面。……

這五段話,第一段是總述,後四段是分述。四段分述中,第一句都是中心句。不過第二段的“先說化學”並不算完整的表達。我們從第一段可知,六門基礎學科中,“最基礎的”只有物理和數學,即天文、地學、生物、化學都可以歸結到物理或數學上;其中物理是“研究物質運動基本規律的學問”,而數學是“指導我們推理、演算的工具”,說明物理要更基礎一些。

從下文來看,第三段開頭爲“天文學也是物理”,第四段開頭爲“地學也是靠物理”,第五段開頭爲“生物學的發展……也要歸結到物理上面”,充分說明了這三門基礎學科與物理的緊密聯繫。同時,每句中都有一個“也”字,這提醒讀者:第二段所寫的化學“也”和物理有緊密聯繫。

細讀第二段,我們發現,圍繞中心句“先說化學”的所有支撐句,都在強調化學這門研究分子變化的學科如何變得物理化。由此可以推斷,“先說化學”的完整表達無疑是“先說化學是物理”。這樣,四段分述服從於也服務於一段總述的邏輯關係更爲分明。

由以上推理可見,從不同的句子中辨析出相同的指向,進而明確這樣的語言文字到底表達了怎樣的思想內容,是提高閱讀水平的重要一環。那麼,錢學森先生爲什麼不把第二段第一句說完整,而是隻說一半呢?

筆者認爲,他一定考慮到此文的讀者是一般的科學普及對象,如果直接說“先說化學是物理”,讀者不容易接受——化學是化學,物理是物理,怎麼化學就是物理了呢?因此,他用了啓發式敘述。讀者從下文中受到啓發,就會自己倒推:這不就等於說化學是物理了嗎?這就是作者先說半句話,後半句等着讀者來說的妙處,也是“語言—思想—語言”這一思維過程的妙處。

綜上,筆者列舉了兩篇文章中幾個句子的教學過程,其中體現了“語言—思想—語言”這一語文教學規律:第一步,明確句子的完整意思;第二步,認識這樣寫而不那樣寫的好處。這一教學過程的完成,靠的並不是使用外在的教學方法對文本作生搬硬套的技術處理,而是教師挖掘出文本內在的語文因素,並讓其在語文教學規律的運轉中發揮作用,從而收到有語文味的教學效果,使學生終身受用。

(改編自《語言文字報》2023年1月4日文章《如何理解落實“語言—思想—語言”教學規律》;作者:上海市語文特級教師/張大文;圖片來自千庫網)

(文字編輯:過超;微信編輯:苟瑩瑩;校對:王晶)

2023-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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