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 || 唐詩藝術-22

06 唐詩的結構③

關於詩歌的“收尾”,這裏有一個問題。能不能有一個好的收尾,直接關係到“能不能給全詩作一個總括”。在這個方面,前人多有這方面的評述。比如,楊載在其《詩法家數》中就說到:“結句尤難。無好結句,可見其人終無成也。”

李漁在《窺詞管見》中也說過,“如不能字字皆工,語語盡善,須擇其菁華所萃處,留備後半幅之用。寧爲處女於前,勿作強弩之末。”

謝榛在其《四溟詩話》裏也談及過這個問題。“凡起句當如爆竹,驟響易徹;結句當如撞鐘,清音有餘。”

我們來看看張繼的《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首詩的結尾描寫了一個怎麼樣的場面?夜半時分,嫋嫋不絕的鐘聲,從遠處飄來。這麼一種入神的場景,在詩裏體現得非常的鮮活。

不過,據我的理解,儘管起句、結尾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詩句中間的過渡。而中間的過渡,一般人往往是很難處理的。看起來很簡單的“那麼一”,有的時候就會覺得“是不是離題太遠了”“是不是和主旨之間的跨度太大了”,這中間的分寸,比較難以把握。

另一方面,因爲考慮到上面的問題,很多時候不能將其“轉得太開”,所以又往往會使詩歌“格局太小”,最後使得詩歌難得有大氣象。

記得林語堂先生曾說過,“轉不得的地方硬轉,收不得的地方硬收。”看着轉不開,我就拼命的轉開去。因爲雖然是生硬的一“轉”,但讀者照樣可以領會到詩歌的意蘊。我們千萬不能低估讀者的閱讀能力、理解能力。正是因爲在“轉不得處”硬轉了一筆,很有可能這詩歌的境界就豁然開朗了,使得詩歌的空間意義也就因此而豐富了起來。

所以說,唐詩的主要結構就“起承轉合”這四個字。這種起承轉合,作爲詩人們長期遵循的一種規則,是行之有效的。可是,如果你要泥定這樣的法則而不加變化,那最終的結果,只會使詩歌的創作受到嚴重的限制。一些很靈活的詩思,會被無情的淹沒在這個固定的結構中。

我們說,有了這樣的一個基本的規則,我們還需要在規則之外,加以靈活的運用,力求有新的變化。劉勰在其《文心雕龍》的《明詩》篇裏所說的“詩人恆才,思無定位”就是這個意思。所謂“有恆才”,就是有固定的規則。所謂“無定位”,意即要力求變化。

沈德潛在《說詩晬語》裏也說過類似的話。

詩貴性情,亦需論法。亂雜而無章,非詩也。然所謂法者,行所不得不行,止所不得不止。而起伏照應,承接轉換,自神明變法於其中。若泥定此處應如何,彼處應如何,不以意運法,轉以意從法,則死法矣。試看天地間水流雲在,月到風來,何處着得死法?

大概正是由於這樣一種變化,使得唐人的詩作別開生面。如李白的《越中覽古》:

越王勾踐破吳歸,義士還鄉盡錦衣。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這首詩的前三句,寫越王勾踐經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終於擊敗吳國凱旋,志得意滿。義士錦衣還鄉,宮女如花似玉……一片歡樂的氣象。而最後一句,突然作“轉”,“只今惟有鷓鴣飛”,留下滿目的蒼涼荒敗。沈德潛在評價此詩時,是這麼說的。“三句說盛,一句說衰,其格獨創。

當然,這樣的創作手法,跟一般意義上的“起承轉合”還是有所區別的。主要區別在於,在這首詩裏,一直到第四句纔開始“轉”。這種寫法,如果不是筆力雄健的詩人,是難以揮灑自如的。而正是這樣特殊的手法,偏偏就造成了出人意料的效果,也使得詩歌有了別樣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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