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士卿 第六十八章 齊家如帶兵

“這裏本是濟城荒地,並無人煙。當年我們邳州人逃到濟城,無處安頓,便只得在這裏開荒,蓋房,種田……”童岄環顧這一片片濃綠,迎風生長的禾苗回憶道,“時逢亂世,家家日子都不好過。我們邳州人來了,濟城人的糧食,衣物便少了。遂兩城人時常會爲水源,乾柴起衝突,直至南陵圍城,兩城人才開始同仇敵愾。”

“你別怪耆老和老父他們。”童岄握了握清兒的手,搖頭道,“丟城敗逃本已爲恥,又離開世世代代生存的土地,寄人籬下。且戶戶都有男丁死在南陵手中,血海深仇,這些都讓邳州人異常團結,也異常排外。”

“我自然明白。”清兒慨然一笑,“我想到了!且我見過空蕩蕩的祠堂便更加篤定,邳州人的心,是如此堅定又堅韌,一日不打回邳州,一日不得開顏。我皆明白。”

“好清兒。”童岄停下腳步,俯身看清兒俊俏的臉,寵溺道,“耆老和邳州百姓這裏,給我些時日,我定能解決妥當。”

清兒淺笑,倒反過來寬慰他:“此事不急,所謂日久見人心,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哈哈。”童岄大笑,“清兒說得對,日久見人心。童岄何德何能,得娶清兒爲妻!老天待我不薄。”

“時辰不早了,你餓不餓?我們上車快些回府……快些回家。”

“好。”清兒點下頭去,轉身上了高車。

這一路上,童岄牽着清兒的手就沒放開。高車慢慢駛過稻田,駛過小河,駛過房屋,在一處院落前停下。這座院落卻是一路走來最好的一座。

院門大敞,兩個小廝立在門口焦急張望,見到童家高車立時跑出來:“少主,少主和夫人回來了。”

“這是童瑛,童杞。”童岄與清兒說道,“日後你若有事,便遣他們去辦,你若要出門也帶上他們,他們與這裏人都熟識。”

“好。”清兒應道,便在童岄攙扶下,下了高車。

“見過夫人。”兩個小廝躬身立在一旁,同清兒行禮。二人長得端端正正,倒與童九有幾分相像,清兒不禁詫異,看向童岄:“他們兩個怎得與童九如此相像?”

“童九與他們兩個是堂兄弟,自是相像。”

清兒方進門,便見婢女小廝站了一院子,不禁一愣。在外瞧着院門不大,如何進來竟站了這麼多人!

童岄見她這般樣子瞭然於心,解釋道:“這些都是邳州跟過來的老人。當年我們匆忙逃到濟城,童府不在,母親已經散歸許多人,不過她們不願離開,便也留下了。”

“奴,婢見過夫人。”衆人皆恭恭敬敬同清兒行禮,倒讓清兒感動不已,便微微曲身點頭,同她們回禮,也將衆人驚了一驚。

她們見這位夫人年紀雖輕,但面容和善,卻如童九所說,是好相處之人,立時喜笑顏開,圍擁上來。

“夫人累了吧,婢給夫人備了熱水沐浴,衣服飯食也準備妥當。”

“對對對,也不知夫人喜歡什麼,婢便揀了我們拿手好菜做了。”

“夫人歇息好,便可用飯。”

清兒一直被她們爭相攙扶着,擁進屋子。倒把童岄冷落在後面……

童岄雖獨自跟在後面,看着這番情形卻露出暢快地笑意,不過笑着笑着,便覺眼睛發癢。自母親去世,這院子就再未如此熱鬧過,童岄心裏頓覺安慰。

清兒方坐下,熱茶便上來。她環顧一週,但見屋子整潔如新,一塵不染,卻是用心打掃過。方纔她見院子裏亦是,地上連片葉子都未看到。

“我和寧湘留下侍候夫人換衣,其她人先出去,讓夫人好生歇歇。”彼時一個婆子站出來吩咐道,其他人便都恭敬退出去。屋子一時安靜下來,童岄正巧進來。

“不知該如何稱呼。”清兒看出這婆子是爲首的,便尋問道。

“婢叫趙枝,是府里老奴了。素日衆人都叫我趙婆子。夫人便同少主叫婢婆婆便好。”

“好。”清兒和悅答應。

“這裏暫且不用侍候,你們先出去侯着,我和夫人有事要說。”童岄知清兒還未習慣這麼多人圍着,便挑個藉口,將人都支出去了。

門剛關上,清兒便再也端不下去,只覺腦袋嗡嗡做響!她往日上山採藥,種菜,做活,一忙一天也有的,卻從未像現在這般勞累。僅這一天,她見過的人,說過的話比她平素何時說得都多。且頭上戴的,身上穿得比柴斧還沉,可將清兒累的不輕。

屋裏即沒別人,她也再無法繼續撐了。

“快幫我將髮髻拆了。”清兒這邊讓童岄幫她拆髮髻,那邊自己便將一身束縛去了。長髮散落下來,才得一身輕鬆,她便也不管不顧倒在塌上,腦仁子還嗡嗡嗡響個不停,不想再說一句。

童岄知她是累極了,便也自己脫了冕服,去了冠。俯身壓在她身上,輕輕幫她按揉太陽穴:“今日清兒受累了。”

“我在鹿璃山做活都未覺累。”清兒弱弱嘆道,“平素無人與我說話,我只與山上的樹說話,與鹿說話。如今卻兀的多出這許多人,我不僅要句句深思,還怕行差踏錯給少主惹麻煩!要不是師父自小便與我講許多故事,其中不乏侯門大戶人情世故,否則我當真接不住。”

“是是是,卻是委屈清兒了,爲夫都曉得。”

“哪裏是委屈呢!我一山野孤女,如今高車華服,前擁後簇,事事有人伺候。這種福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如何能是委屈!”清兒翻了個身,散下來的長髮便將她臉蓋住。

“噗嗤。”童岄樂不可支,原是清兒亦學會打趣了。便俯身將她頭髮理順,瞧着她的臉聲聲附和,“好好好,都好。我去找人把洗澡水擡進來。”

“不急。”清兒拽住童岄,“這府裏這麼多人,你先同我說明白。”

“那夫人聽我細細說來……”

管門戶爲誰,廚房爲誰,庭院雜掃爲誰,雜活爲誰。他常住軍營,便是由趙婆婆管着府里人和大小瑣事。她和寧俞,寧湘三人,都是侍候母親的老人。她們感念母親,自會對清兒好。

“母親應是寬厚和善之人,才讓衆人如此跟隨。”清兒不禁慨嘆。

“母親卻是寬厚和善之人,但也是律下及嚴的。”

“我或是明白!”

“清兒明白?”童岄愈加震驚。

清兒將臉埋在枕頭上,也未起身,只悠悠說道: “治家與帶兵亦有相通之處,必要賞罰分明,人心歸一,方能忠心追隨。魏國吳起曾親自爲傷兵吸出毒瘡是爲得人心,而有違軍紀者他亦軍法處置絕不姑息。纔有上下將士忠心追隨。而像少主如此人家,若無規矩束縛,人多口雜,不知又給敵國漏出去多少消息。”

童岄定定看向背對他躺着的清兒如獲至寶,本來他還擔心許多事情,如此竟徒然放下心來!

“夫人先歇着,我去喚人擡洗澡水來。”

“便也叫婆婆和寧湘過來伺候吧!別澆息了她們爲我好的心,再讓她們多想。”

“哈哈~哈哈”童岄大笑着去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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