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俊貴之《知羞惡易處世,忘榮辱難成人》

【知羞惡易處世,忘榮辱難成人】

一、人之初 ,性本惡。

戰國時期趙國荀子在《性惡篇》中論述:

人的本性,一生下來就有喜歡財利之心,依順這種人性,所以爭搶掠奪就產生而推辭謙讓就消失了。

一生下來就有妒忌憎恨的心理,依順這種人性,所以殘殺陷害就產生而忠誠守信就消失了。

一生下來就有耳朵、眼睛的貪慾,有喜歡音樂、美色的本能,依順這種人性,所以淫蕩混亂就產生而禮義法度就消失了。

這樣看來,放縱人的本性,依順人的情慾,就一定會出現爭搶掠奪,一定會和違犯等級名分、擾亂禮義法度的行爲合流,而最終趨向於暴亂。

所以一定要有了師長和法度的教化、禮義的引導,然後人們纔會從推辭謙讓出發,遵守禮法,而最終趨向於安定太平。

由此看來,人的本性是邪惡的就很明顯了,他們那些善良的行爲則是人爲的。

所以彎曲的木料一定要依靠整形器進行薰蒸、矯正,然後才能挺直。

不鋒利的金屬器具一定要依靠磨礪,然後才能鋒利。

人的本性邪惡,一定要依靠師長和法度的教化才能端正,要得到禮義的引導才能治理好。

人們沒有師長和法度,就會偏邪險惡而不端正。

沒有禮義,就會叛逆作亂而不守秩序。

古代聖明的君王認爲人的本性是邪惡的,認爲人們是偏邪險惡而不端正、叛逆作亂而不守秩序的,因此給他們建立了禮義、制定了法度,用來強制整治人們的性情而端正他們,用來馴服感化人們的性情而引導他們。

使他們都能從遵守秩序出發、合乎正確的道德原則。

現在的人,能夠被師長和法度所感化,積累文獻經典方面的知識、遵行禮義的,就是君子;

縱情任性、習慣於恣肆放蕩而違反禮義的,就是小人。

由此看來,那麼人的本性是邪惡的就很明顯了,他們那些善良的行爲則是人爲的。

二、壞人是不會改好的。

“天命之謂性”,一切生物的本能是力求生存和發展,這難免引起生物之間的矛盾,性善又何從談起呢?

幹損人利己的事是壞人,而幹損人又不利己的事,則是壞人之尤者。

壞人,同一切有毒的動植物一樣,是並不知道自己是壞人的,是毒物的。

壞人是不會改好的。這有點像形而上學了。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天下哪裏會有不變的事物呢?哪裏會有不變的人呢?

我觀察的幾個“壞人”偏偏不變。幾十年前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我想給他們辯護都找不出詞兒來。

有時候,我簡直懷疑,天地間是否有一種叫做“壞人基因”的東西?

可惜沒有一個生物學家或生理學家提出過這種理論。

我自己既非生物學家,又非生理學家,只能憑空臆斷。

我但願有一個壞人改變一下,改惡從善,堵住了我的嘴。

好譽而惡毀,人之常情,無可非議。

古代豁達之人倡導把譭譽置之度外,我主張把譭譽置之度內。

置之度外,可能表示一個人心胸開闊。但是,我有點擔心,這有可能表示一個人的糊塗或顢頇。

我主張對譭譽要加以細緻的分析。

首先要分清:誰毀你?誰譽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由於什麼原因?這些情況弄不清楚,只談譭譽,至少是有點模糊。

一個人最心愛的人,只有一隻眼。於是他就覺得天下人都多長了一隻眼。這樣的譭譽能靠得住嗎?

還有“黨同伐異”、“臭味相投”等等。這樣的譭譽能相信嗎?

大千世界,芸芸衆生,最好是各人自是其是,而不必非人之非。

俗語說:“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每個人都會有友,也會有“非友”,我不用“敵”這個詞兒,避免誤會。

友,難免有譽;非友,難免有毀。

碰到這種情況,最好抱上面所說的分析的態度,切不要籠而統之,一鍋糊塗粥。

好多年來,我曾有過一個“良好”的願望:

我對每個人都好,也希望每個人對我都好。只望有譽,不能有毀。

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如果真有一個人,人人都說他好,這個人很可能是一個極端圓滑的人,圓滑到琉璃球又能長只腳的程度。

有人把不講禮貌的行爲歸咎於新人類或新新人類,我卻要爲他們打抱不平。

不過,話又要說了回來,新人類或新新人類確實在不講禮貌方面有所創造,有所前進,他們發揚光大了這種並不美妙的傳統,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車水馬龍之中,擁抱接吻,旁若無人,洋洋自得,連在這方面比較不拘細節的老外看了都目瞪口呆,驚詫不已。

古人說:“閨房之內,有甚於畫眉者。”這是兩口子的私事,誰也管不着。

但這是在閨房之內的事,現在竟幾乎要搬到大街上來,雖然還沒有到“甚於畫眉”的水平,可是已經很可觀了。新人類還要新到什麼程度呢?

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壓力呢?

我認爲,是的。

佛家說:生、老、病、死、苦,苦也就是壓力。

過去的國王、皇帝,近代外國的獨裁者,無法無天,爲所欲爲,然而他們卻戰戰兢兢,時時如臨大敵。他們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壓力比任何人都大。

大資本家錢太多了,擔心股市升降,房地產價波動,等等。

至於吾輩平民老百姓,“家家有一本難唸的經”,這些都是壓力,誰能躲得開呢?

壓力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認爲是好事。

壓力如何排除呢?

一被動;一主動。

天災人禍,意外事件,屬於被動,這種壓力,無法預測,只有泰然處之,切不可杞人憂天。

主動的來源於自身,自己能有所作爲。

能做到遇事不嘀咕,就能排除自己造成的壓力。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一個“考”字,宛如如來佛的手掌,你別想逃脫得了。

幼兒園升小學,考;小學升初中,考;初中升高中,考;高中升大學,考;大學畢業想當碩士,考;碩士想當博士,考。考,考,考,變成烤,烤,烤;我們的人生還談什麼完滿呢?

人人有一本難唸的經,這是一個平凡的真理。

對己,可以不煩不躁;對人,可以互相諒解。

三、知恥近乎勇。

孟子曰:“羞惡之心,義之端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

的確,一個人若少了羞惡之心,他對美醜的感知就會隨之變得麻木,其言行必然失去規範。

羞恥心是一種重要的道德情感,是一種爲善而鬥爭的精神力量,是對於卑鄙無恥的事物的一種強有力的抗毒劑,是義務感和責任心的道德情緒的支柱。

羞惡之心如此重要,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卻有許多人不知羞惡。

有的人在損公肥私、中飽私囊時,他們不知羞恥;

有的人在欺上瞞下、虛報政績時,他們臉無羞色;

有的身爲執法人員,卻幹着違法勾當時,他們不以爲羞,反以爲榮。

這樣的人真可謂不知羞惡之心爲何物。

行爲適宜或恰到好處,須從羞惡之心出發。

朱子分羞惡爲兩事,以爲“羞是羞己之惡,惡是惡人之惡”。

其實只要是惡,在己者可羞亦可惡,在人者可惡亦可羞。

只拿行爲的惡做對象說,羞惡原是一事。

不過從心理的差別說,羞惡確可分對己對人兩種。

就對己說,羞惡之心起於自尊情操。

人生來有向上心,無論在學識、才能、道德或社會地位方面,總想達到甚至超過流行於所屬社會的最高標準。

如果達不到這標準,顯得自己比人低下,就自引以爲恥。

恥便是羞惡之心,西方人所謂榮譽意識的消極方面。

有恥才能向上奮鬥。

一方面自尊情操不容我居人下;一方面社會情操使我顧慮到社會的譭譽。

所以,知恥同時有自私的和泛愛的兩個不同的動機。

對於一般人,知恥可以說就是道德情操的基礎。

他們趨善避惡,與其說是出於良心或責任心,不如說是出於羞惡之心,一方面不甘居下流,一方面看重社會的同情。

中國先儒認清此點,所以佈政施教,特重明恥。

管子甚至以恥與禮儀廉恥並稱爲“國之四維”。

人須有所爲,有所不爲。羞惡之心最初是使人有所不爲。

孟子說:“人皆有所不爲,達之於其所爲,義也。”

羞惡之心可使人恥爲所不應爲,擴充起來,也可以使人恥不爲所應爲。

爲所應爲便是盡責任,所以“知恥近乎勇”。

人到了無恥,便無所不爲,也便不能有所爲。

有所不爲便可以寡過,但絕對無過實非常人所能。

儒家與耶教都不責人有過,只力勸人改過。

知過能改,須有悔悟。悔悟仍是羞惡之心的表現。

羞惡未然的過惡是恥,羞惡已然的過惡是悔。

恥令人免過,悔令人改過。

孟子說:“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

恥使人自尊自重,不自暴自棄。

近代阿德勒一派心理學說很可以引來說明這個道理。

有羞惡之心先必發現自己的欠缺,發現了欠缺,自以爲恥。

覺得非努力把它降伏下去,顯出自己的尊嚴不可。

於是設法來彌補欠缺,結果不但欠缺彌補起,而且所達到的成就還比平常更優越。

德摩斯梯尼本來口喫,不甘受這欠缺的限制,發奮練習演說,於是成爲希臘的最大演說家。

貝多芬本有耳病,不甘受這欠缺的限制,發憤練習音樂,於是成爲德國的最大音樂家。

中國左丘明因失明而作《國語》,孫子因臏足而作《兵法》,司馬遷因受宮刑而作《史記》,也是很好的例證。

孟子講羞惡之心,似專就己一方面說。

朱子以爲它還有對人一方面,想得更較周到。

我們對人有羞惡之心,才能嫉惡如仇,才肯努力去消除世間罪孽過惡。

凡道德情操深厚的人對於過惡必有極深的厭惡。

世間許多人沒有對象可五體投地地去欽佩,也沒有對象可深入骨髓地去厭惡,只一味周旋隨和,這種人表面上象爐火純青,實在是不明是非,缺乏正義感。

社會上這種人愈多,惡人愈可橫行無忌,不平的事件也愈可蔓延無礙,社會的混濁也就愈不易澄清。

社會所藉以維持的是公平,一般人如果沒有羞惡之心,任不公平的事件不受裁製,公平就無法存在。

過去社會的遊俠,和近代社會的革命者,都是迫於義憤,要“打抱不平”,雖非中行,究不失爲狂狷,仍是有他們的用處。

個人須有羞惡之心,集團也是如此。古人談兵,說明恥然後可以教戰,因爲明恥然後知道“所惡有勝於死者”,不會苟且偷生。

罪過如果在自己,應該懺悔;如果在旁人,也應深惡痛嫉,設法加以裁製。

丁俊貴

2023年2月24日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