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俊貴之《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人生在世,總會遇到一些溝溝坎坎,或大或小。

有時候有原因,有時候沒有原因。

有時候自己能改變,有時候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

如果出現問題,便暴躁狂怒,亂了方寸,會使事情變得更糟。

大多情況下,衝動是魔鬼,通常以愚蠢開始,以後悔告終。

只能帶來更壞的結果,倒不如坦然接受現實,轉換思路。

一、接受痛苦,保持內心的自主和寧靜。

1、痛苦是人生本質的一個組成部分。

人一旦沉迷於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一味軟弱下去。

痛苦會激發出人最脆弱、無力的一面,使人沉溺,自哀自憐。

痛苦既讓人沉淪,我們又能如何自救?

也許只有在自覺軟弱,就要一頭栽倒的時候,勇敢承擔起痛苦,像個勇者與自身的脆弱作戰。

年少之時,我們往往容易無病呻吟,誇大自己的痛苦,甚至誇耀自己的痛苦。

究其原因,大約有二:

其一,是對人生的無知,沒有經歷過大痛苦,就把一點兒小煩惱當成了大痛苦;

其二,是虛榮心,在文學青年身上尤其突出,把痛苦當作裝飾和品位,顯示自己與衆不同。

只是到了真正飽經滄桑之後,我們才明白,人生的小煩惱是不值得說的,大痛苦又是不可說的。

我們把痛苦當作人生本質的一個組成部分接受下來,帶着它繼續生活。

如果一定要說,我們就說點別的,比如天氣。

辛棄疾詞雲:“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個結尾意味深長,是不可說之說,是辛酸的幽默。

最真實最切己的人生感悟是找不到言詞的。

對於人生最重大的問題,我們每個人都只能在沉默中獨自面對。

我們可以一般地談論愛情、孤獨、幸福、苦難、死亡等等。

但是,倘若這些詞眼確有意義,那屬於每個人自己的真正的意義始終在話語之外。

我無法告訴別人我的愛情有多溫柔,我的孤獨有多絕望,我的幸福有多美麗,我的苦難有多沉重,我的死亡有多荒謬。

我只能把這一切藏在心中。我所說出寫出的東西只是思考的產物,而一切思考在某種意義上都是一種逃避,從最個別的逃向最一般的,從命運逃向生活,從沉默的深淵逃向語言的岸。

如果說它們尚未淪爲純粹的空洞觀念,那也只是因爲它們是從沉默中掙扎出來的,身上還散發着深淵裏不可名狀的事物的氣息。

2、人類的痛苦並不相連。

如同肉體的痛苦一樣,精神的痛苦也是無法分擔的。

別人的關愛至多隻能轉移你對痛苦的注意力,卻不能改變痛苦的實質。

甚至在一場共同承受的苦難中,每人也必須獨自承擔自己的那一份痛苦,這痛苦並不因爲多一個難友而有所減輕。

對於別人的痛苦,我們的同情一開始可能相當活躍,但一旦痛苦持續下去,同情就會消退。

我們在這方面的耐心遠遠不如對於別人的罪惡的耐心。

一個我們不得不忍受的別人的罪惡彷彿是命運,一個我們不得不忍受的別人的痛苦卻幾乎是罪惡了。

並非存心刻薄,而是想從中引出一個很實在的結論:當你遭受巨大痛苦時,你要自愛,懂得自己忍受,儘量不用你的痛苦去攪擾別人。

經歷過巨大苦難的人有權利證明,創造幸福和承受苦難屬於同一種能力。

沒有被苦難壓倒,這不是恥辱,而是光榮。

一個人只要真正領略了平常苦難中的絕望,他就會明白,一切美化苦難的言辭是多麼浮誇,一切炫耀苦難的姿態是多麼做作。

不要對我說:苦難淨化心靈,悲劇使人崇高。

默默之中,苦難磨鈍了多少敏感的心靈,悲劇毀滅了多少失意的英雄。

何必用舞臺上的繪聲繪色,來掩蓋生活中的無聲無息。

苦難檢驗人的靈魂的堅強和軟弱,堅強的靈魂在巨大的苦難中仍能昂然屹立,軟弱的靈魂在尋常的苦難中也會一蹶不振。

3、生命連同它的快樂和痛苦都是虛幻的。

人在世上生活,難免會遭遇挫折、失敗、災禍、苦難。

這時候,基本的智慧是確立這樣一種態度,就是把一切非自己所能改變的遭遇,不論多麼悲慘,都當作命運接受下來,在此前提下走出一條最積極的路來。

不要去想從前的好日子,那已經不屬於你,你現在的使命是在新的規定性下把日子過好。

生命連同它的快樂和痛苦都是虛幻的。這個觀念對於快樂是一個打擊,對於痛苦未嘗不是一個安慰。

用終極的虛無淡化日常的苦難,用徹底的悲觀淨化塵世的哀傷,這也許是悲觀主義的智慧吧。

這就好比命運之手攪了你的棋局,而你仍必須把殘局走下去,那就好好走吧,把它走出新的條理來。

4、世事雖無常,你仍可保有自己的宇宙。

一個人如果把自己僅僅依附於身外的事物,即使是極其美好的事物,順利時也許看不出他的內在空虛,缺乏根基,一旦起了風浪,例如社會動亂,事業挫折,親人亡故,失戀,等等,就會一蹶不振乃至精神崩潰。

世事無常,你無從決定,但你仍然屬於你自己。

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自足的精神世界。

這是一個安全的場所,其中珍藏着你最珍貴的寶物,任何災禍都不能侵犯它。

心靈是一本奇特的賬簿,只有收入,沒有支出,人生的一切痛苦和歡樂,都化作寶貴的體驗記入它的收入欄中。

是的,連痛苦也是一種收入。

人彷彿有了兩個自我,一個自我到世界上去奮鬥,去追求,也許凱旋,也許敗歸,另一個自我便含着寧靜的微笑,把這遍體汗水和血跡的哭着笑着的自我迎回家來,把豐厚的戰利品指給他看,連敗歸者也有一份。

你的愛和恨,喜和悲,順遂和挫折,這一切都是因爲相遇。

但是,請記住,在相遇中,你不是被動的,你始終可以擁有一種態度。

相遇組成了你的外部經歷,對相遇的態度組成了你的內心經歷。

除了現實中的相遇之外,還有一種超越時空的相遇,即在閱讀和思考中與偉大靈魂的相遇。

這種相遇使你得以擺脫塵世命運的束縛,生活在一個更廣闊、更崇高的世界裏。

5、和自己的外部遭遇拉開距離。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必須學會和自己的外部遭遇拉開距離。這有兩層意思。

其一,面對你的外部遭遇,你要保持內心的自主。

人往往容易受既有的遭遇支配,被已經發生的情況拖着走,走向自己並不想去的地方。

其實,既有的遭遇未必就決定了未來的走向,在多數情況下,人仍然是有選擇的自由的,你一定不要放棄這個自由,而你的未來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就取決於你能否用好這個自由。

其二,面對你的外部遭遇,你要保持內心的寧靜。

如果既有的遭遇足夠嚴重,已經發生的情況對你的打擊足夠大,到了徹底改變你的未來走向的地步,那就坦然地接受吧。

這個時候必須有超脫的眼光,人終有一死,一切禍福得失都是過眼煙雲,不必太在乎。

如果可能,就做命運的主人,不向它屈服;如果不可能,就做命運的朋友,不和它較勁。

二、人們日常生活裏最恐怖的威脅。

“門”是人們日常生活裏最恐怖的威脅。

開着的門,是陷阱;緊關着的門,是絕望的面具。

無論是鐵門、木門、蓬門、朱門,高高的門和低低的門,厚的門和薄的門,臥室的門、廁所的門,無不象徵一種不可告人的故事。

中國人有所謂的“門人”或“門生”之稱,更是樹朋黨、立門戶的前奏曲。

《宋書》說徐湛的門生千餘人,皆三吳富人子,每次出入行遊,“塗巷盈滿”,這使人想到時下文壇林林總總的幫派,各創驚人之語,然後當街謾罵,然後執筆上陣,然後各揭隱私,然後非置仇人於死地而不休。這都是“門”的罪過。

人間還有許多不同類人的臉:商賈的臉,乞丐的臉,富孀的臉,紳士的臉,作家的臉,娼妓的臉,義士的臉,大官的臉和小白臉……

但是,天下最不討人喜歡的臉,是“門吏”的臉。

“門吏”者,守門之吏也,或私家所用之閽人也,或門下辦事之人也。

這些人寄身在人家的門下,還要作威作福,吆喝異己。

“羣臣進諫,門庭若市”的時候,門吏固然不可一世;一旦權勢已去,門可羅雀,門吏也就卷席他往,另尋門戶。

這一生從一扇“門”輾轉到另一扇“門”,既不能搖身一變而爲“門神”,壽終正寢的時候,可能連“門”邊兒都不曾摸到,一輩子是“門外漢”。

我們現在“朝九晚五”,營營役役,獵食終日,晚上還要兼職補貼,寧願冷落嬌妻、不顧兒女,歸根結底,還是爲了光耀“門”楣。

因爲“門”是面子,只要“門庭”漂漂亮亮,自己面黃骨瘦,也在所不惜。

至於莘莘學子,廢寢忘食,甘做混蛋教育制度的犧牲品,不外是爲了迎合《顏氏家訓》裏所謂的“篤學修訂,不墜門風”。

世界大亂,許多人口口聲聲在高談追求世界和平之“法門”。

其行雖愚,其情可憫。

其實,只要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門都給劈掉了,世界和平的日子自然接踵而來了。

一切流血鬥爭,深仇大恨,都因於階級權利的不平衡。

而“門”是打破這個階級懸殊的阻力:小自住家門上的“外窺孔”,大至象徵國門的機場海關的入境登記處,都是屬於變相的“門羅主義”。

日常生活裏,我們受“門”之“累”,幾不可勝數。

夫妻吵架,妻子把門砰然關上,大丈夫只好冤沉大海,睡在客廳,不得其門而入。

上司老闆關起門來密談,小的在門外忐忑不安,等到門開了,上司可能宣佈請你“另謀高就”。一聲拜拜,砰然關門。

此外,妻子在手術室生產,丈夫被關在門外踱方步,此時此際,那扇白色的門,是最“他媽的”門。

此外,關起門之後,叱吒風雲的名流可以調戲閨女;名滿天下的文豪可以變成文抄公;長袖善舞的商人可以誘良爲娼;門當戶對的情侶可以玩火。這是“門”的好處。

天下還有“偉大”的“門”。那是“門庇”“門蔭”“門功”之類的門。

韓愈《殿中少監馬君墓誌》雲:“生四歲,以門功拜太子舍人。”這是託祖父之功而得官也。

還有“石階藉門蔭,屢登崇顯”,現代人所謂藉“人事關係”而升官發財,而雞犬升天者,泰半是託偉人的“門”之福。

但是,人間最偉大的“門”,大概只有主理人體新陳代謝作用的那一“門”。

那些遲行的腳印,走得那麼慢,走在歲月裏,走出了眷戀,走出了不捨,走出了思念,走出了感謝與珍重,走出了文明的厚重綿長。

三、漫談人生百味。

1、談親情。

母親想念成長的孩子,總是單向的,充滿青春活力。

你一定要“離開”,才能開展你自己。

孩子奔向他人生的願景,眼睛熱切望着前方,母親只能在後頭張望他越來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線有多遠,有多長,怎麼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父母親,對於一個青年人而言,恐怕就像一棟舊房子:你住在它裏面,它爲你遮風擋雨,給你溫暖和安全,但是房子就是房子,你不會和房子去說話,去溝通,去體貼它、討好它。搬傢俱時碰破了一個牆角,你也不會去說“對不起”。父母啊,只是你完全視若無睹的住慣了的舊房子吧。

我猜想要等到很多年以後,你纔會回過頭來,開始注視這座沒有聲音的老屋,發現它已殘敗衰弱,逐漸逐漸地走向人生的“無”、宇宙的“滅”。那時候,你纔會回過頭來深深地注視。

在那個電光火石的一刻裏我就已經知道:和你的緣分,在這一生中,將是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離開,對着你的背影默默揮手。

以後,這樣的鏡頭不斷重複:你上中學,看着你衝進隊伍,不再羞怯;你到國外留學,在機場看着你的背影在人羣中穿插,等着你回頭一瞥,你卻頭也不回地昂然進了關口,真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畢業,就是離開。是的,你正在離開你的朋友們,你正在離開小鎮,離開你長大的房子和池塘,你同時也正在離開你的父母,而且,也是某一種永遠的離開。

所謂父母,就是那不斷對着背影既欣喜又悲傷、想追回擁抱又不敢聲張的人。

2、談尊敬。

我尊敬那些扶貧濟弱的人,我尊敬那些在實驗室裏默默工作的科學家,我尊敬那些抵抗強權堅持記載歷史的人,我尊敬那些貧病交迫仍堅定把孩子養成的人,我尊敬那些在羣衆鼓譟中仍舊維持獨立思考的人;

我尊敬那些願意跟別人分享最後一根蠟燭的人,我尊敬那些在鼓勵謊言的社會里仍然選擇誠實過日子的人,我尊敬那些有了權力卻仍舊能跪下來親吻貧民的腳趾頭的人……

3、談同情。

無法表達自己的人,不論是由於貧窮,或是由於不自由,或者單單因爲自己心靈的封閉,而無法表達自己的人,我最同情。

爲什麼這樣回答?

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的邪惡,多到你簡直就不知道誰最值得你同情:非洲飢餓的小孩嗎?某些伊斯蘭世界裏受壓迫的婦女嗎?

被邪惡的政權所囚禁的異議份子嗎?而這些人共有一個特徵:他們都無法追求自己的夢想,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無法過自己要過的人生。

最核心的是,他們表達自我的權利被剝奪了。

4、談工作。

什麼樣的工作比較可能給你快樂?

第一,它給你意義;

第二,它給你時間。

你的工作是你覺得有意義的,你的工作不綁架你使你成爲工作的俘虜,容許你去充分體驗生活,你就比較可能是快樂的。

當你的工作在你心目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

如果我們不是在跟別人比名比利,而只是在爲自己找心靈安適之所在,那麼連“平庸”這個詞都不太有意義了。

“平庸”是跟別人比,心靈的安適是跟自己比。

5、談人生。

人生,其實像一條從寬闊的平原走進森林的路。

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結夥而行,歡樂地前推後擠、相濡以沫。

一旦進入森林,草叢和荊棘擋路,各人專心走各人的路,尋找各人的方向,那推推擠擠的羣體情感,那無憂無慮無猜忌的同儕深情,在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少年期有。

6、談教育。

玩,可以說是天地之間學問的根本。

你小的時候,父母常帶你去劇場看戲,去公園裏餵鴨子,在廚房裏揉麪團,到野地裏玩泥巴、採野花、抓蚱蜢、放風箏,在花園裏養薄荷、種黃瓜,騎單車遠行。

現在你大了,自己去走巴塞羅納,看建築,看雕塑。

上一百堂美學的課,不如讓孩子自己在大自然裏行走一天;教一百個鐘點的建築設計,不如讓學生去觸摸幾個古老的城市;講一百次文學寫作的技巧,不如讓寫作者在市場裏頭弄髒自己的褲腳。

丁俊貴

2023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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