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奎律髓97·卷36論詩類,詩作能否傳世,需要具備這4個條件

前言

以詩論詩,起源自杜甫《戲爲六絕句》,後有元好問《論詩三十首》等,大多爲七言絕句的形式。

方回《瀛奎律髓》不收錄絕句,他在第36卷中,專門選了一些幾首五七律形式的論詩詩:

詩人世豈少哉!而傳於世者常少,由立志不高也,用心不苦也,讀書不多也,從師不真也。喜爲詩而終不傳,其傳不傳蓋亦有幸不幸,而其必傳者,必出乎前所云之四事。今取唐宋詩人所論,着列於此與學者共之。

佳作能否得到世人認可,方回總結了4個維度,同時也指出,詩作能否傳世,也有運氣成分。但是能夠傳世的,大多這4個維度作的不錯。

這一卷,似乎序言比下面的詩更有價值。

一、苦吟   杜荀鶴

世間何事好,最好莫過詩。一句我自得,四方人已知。

生應無輟日,死是不吟時。始擬歸山去,林泉道在茲。

晚唐詩人杜荀鶴的這首詩,並非具體論述某一位詩人、或者某一種風格, 其實不算一首論詩的詩。

這裏只是提到了詩人沉迷於詩的現象:“生應無輟日,死是不吟時。”

人世間最好的事情就是作詩,寫出一句好詩,馬上流傳四方。只要我活着,我就一直苦吟不輟。將來準備歸隱,青山林泉之間更是作詩的好去處。

二、送朝天集歸楊誠齋     姜 夔

翰墨場中老斵輪,縱橫一筆掃千軍。年年花月無閒日,處處江山怕見君。

箭在的中非爾及,風行水面偶成文。先生只可三千首,囘施江東日暮雲。

方回對於姜夔的詞比較認可,但是對於姜夔作詩,則認爲遠不如詞:

白石道人夔,字堯章,饒州人。千巖蕭公以其女妻之,當時甚得詩名,幾於亞蕭尤楊陸範者。予嘗與南昌陳杰壽夫論詩,閱其餘藳,則大不然。堯章自能按曲爲詞甚佳,詩不逮詞遠甚,予選其詩亦此一首合予意,容更詳之。

方回說,姜夔是千巖老人蕭德藻的女婿,姜夔詩名很大,幾乎與尤楊陸範四大詩人齊名了。我(方回)與陳杰(字燾父)論詩時,看過姜夔的詩作,認爲名不符實。所以我僅僅選了這麼一首合我意的作品。

《朝天集》是南宋詩人楊萬里(號“誠齋”)的詩集。姜夔稱讚楊萬里是詩壇老道的行家高手(老斵輪)。斵zhuó輪 , 斫木造車輪,出自《莊子·天道》:

輪扁 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斵輪。

年年花月無閒日,處處江山怕見君。用擬人手法,時時作詩,所以花月無閒;處處作詩,所以江山也煩惱見到詩人。

箭在的中非爾及,風行水面偶成文。用比喻手法,作詩如射箭中靶,又如風吹水面,非人力刻意強爲,自然而成佳句。箭在出自《孟子·萬章下》:“由射於百步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 ”歐陽修《贈王介甫》詩中有句:“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杜甫在《春日懷李白》中寫道:“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這裏的尾聯化用了前人兩句,意思是楊萬里的作品數量多,而且質量高,可以和李白作下比較。

姜夔的這首詩,如同一片短小的論文,是對於楊萬里詩作的中肯評價。

三、喜陸少監入京       姜特立

昔人思老杜,長恨不相隨。還寄有劉白,同吟惟陸皮。

物暌終必合,句妙卻難追。試問長安陌,何如灞岸時。

姜特立是南宋詩人,與陸游同歲,他和陸游、楊萬里、范成大等人多有往來。淳熙十五年(1188年)七月,63歲的陸游升爲軍器少監,進入京師。姜特立作詩祝賀

姜特立提到了幾位前輩詩人:杜甫、劉禹錫、白居易、陸龜蒙、皮日休。

同吟,在一起的時候,如同皮陸二人經常聚會吟詩唱和;還寄,遠隔千山萬水,寫信寄詩往還,如同劉禹錫白居易那樣。姜特立曾收到陸游寄詩,並作詩唱和:老子坐間尋句去,故人門外寄詩來。

物暌終必合,句妙卻難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離別後總會重逢,妙句卻難以追尋。姜特立曾經有詩云:得句勝於得好官。

試問長安陌,何如灞岸時。今日入京,與當時離京有何不同?這兩句的背景不太清楚。陸游淳熙十三年(1186年)起用嚴州知州,曾經陸游入京向孝宗辭行,或許離京赴任時姜特立送別過陸游。

四、範大參入覲頗愛鄙作以詩謝之 姜特立

問句石湖老,如將日指標。枯中說滋味,高處戒虛驕。

頗許唐音近,寧論漢道遙。正聲今在耳,萬樂聽簫韶。

石湖老範大參,都是指范成大,姜特立作詩感謝范成大欣賞自己的詩作,並且一起探討作詩的方向。詩中的頷聯和頸聯,即對於優秀詩作(正聲)的要求。

枯中說滋味,高處戒虛驕。枯燥中提煉出滋味,高處也不虛僞不驕傲,矛盾中的對立統一。

頗許唐音近,寧論漢道遙。唐音、漢道,是正聲的代表。無論是年代比較近的唐詩,還是比較久遠的漢詩,都是後人學詩的榜樣。

正聲,不僅僅指音律,主要指內容,簡單理解爲雅正的詩篇。比姜特立晚幾十年的金代詩人元好問,在《論詩三十首》提到過正體,與正聲應該意思相似:漢謠魏什久紛紜,正體無人與細論。

結束語

用詩論詩,是一種比較特殊的評論方式。 濫觴於杜甫,流行於後世。結束前,再回味一下方回提到的詩作不傳世的四個原因:

傳於世者常少,由立志不高也,用心不苦也,讀書不多也,從師不真也。

依照慣例作詩一首爲今天作業,五律習作97論詩類《學杜》:

身輕家國重,落筆意縱橫。出沒雲龍跡,低昂鸞鳳聲。

性耽佳句僻,心羨客星明。學杜今千古,吟來似幾成?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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