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版資治通鑑【1867】段秀實爲國犧牲。2023-03-21

源休出使回紇回來後,皇帝對他賞賜很微薄,怨恨朝廷,入宮晉見朱泚,屏退他人,密談很久,爲朱泚分析成敗之道,又引用符命預言,勸他僭逆稱帝。朱泚喜悅,但是還猶豫未決。宿衛諸軍舉白幡投降的,列隊於宮門前非常多。朱泚夜裏從苑門出兵,白天再從通化門入城,駱驛不絕,張弓露刃,以此假裝兵多,威脅衆人。

皇上想起桑道茂的預言(參見公元780年記載,術士桑道茂說皇帝不出數年,將有離開皇宮的厄運。奉天有天子氣,應該增高城牆,以備非常),從咸陽前往奉天。縣衙官僚聽聞皇帝車駕突然抵達,想要逃竄藏匿入山谷,主簿蘇弁制止他們。蘇弁,是蘇良嗣的哥哥的孫子。文武百官也稍稍陸續抵達。

十月五日,左金吾大將軍渾瑊抵達奉天。渾瑊一向有威望,衆人靠着他,稍稍安心。

十月六日,源休建議朱泚,十個城門全部戒嚴,所有朝士不得出城,朝士們往往換裝爲傭僕偷偷逃出。源休又爲朱泚誘說文武之士,讓他們歸附朱泚。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長久失去兵權,太僕卿張光晟自負其才,都鬱郁不得志,朱泚全部起用他們。工部侍郎蔣鎮出逃,墜馬傷足,被朱泚抓獲。之前,源休以才能,張光晟以節義,蔣鎮以清廉,都官員外郎彭偃以文學,太常卿敬釭(gang)以勇略,都爲時人所重,至此皆爲朱泚所用。

鳳翔、涇原將領張廷芝、段誠諫率軍數千人救援襄城,還沒出潼關,聽聞朱泚佔據長安,於是殺死他們的大將、隴右兵馬使戴蘭,潰逃回京,歸附朱泚。朱泚受到鼓舞,自以爲衆心所歸,終於確定反謀,任命源休爲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爲皇城使。百官供職,六軍宿衛,一切都按皇帝規格。

十月七日,皇帝李適任命渾瑊爲京畿、渭北節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貞爲都知兵馬使,令狐建爲中軍鼓角使,任命神策都虞候侯仲莊爲左衛將軍兼奉天防城使。

朱泚認爲司農卿段秀實被長期剝奪兵權,必定怏怏不樂,派騎兵數十人去召他。段秀實閉門拒絕,騎士翻牆而入,以兵器劫持。段秀實自度躲不過,對子弟們說:“國家有難,我無法逃避,我當以死報國;你們最好各自求生。”於是前往見朱泚。朱泚喜悅說:“段公來,我的事成了。”請他入坐,向他問計。段秀實說:“公本以忠義著聞天下,如今涇州軍因爲犒勞賞賜不豐厚,就幹出猖狂之事,讓皇帝顛沛流離。那犒勞賞賜不足,是有司的過錯,天子怎麼會知道!公應該以此開導曉諭將士,示以禍福之道,迎回皇帝乘輿,重返皇宮,這是莫大的功勞!”朱泚默然不悅,但是認爲段秀實與自己都是被朝廷所廢黜,還是推心置腹委任他。左驍衛將軍劉海濱、涇原都虞候何明禮、孔目官岐靈嶽,都是段秀實一向所親厚的,段秀實與他們密謀誅殺朱泚,迎回皇帝。

皇上初到奉天,下詔徵近道兵入援。有人上言:“朱泚爲亂兵所立,將要來攻城,應該早修守備。”盧杞切齒說:“朱泚忠貞,羣臣莫及,爲什麼要說他跟從作亂,傷大臣之心!臣請以全家百口擔保朱泚不反。”皇上也以爲然。又聽說羣臣勸朱泚奉迎皇帝,於是下詔,命諸道援兵已經抵達的,都紮營於三十里外。姜公輔進諫說:“如今宿衛單寡,防備不可不深,如果朱泚竭忠奉迎,也不怕我們兵多;如其不然,有備無患。”皇上於是召全部援兵入城。

盧杞及白志貞對皇上說:“臣觀察朱泚心跡,必定不至於爲逆,願擇大臣入京城宣慰,以觀察他。”皇上問跟從的大臣們,都畏懼不敢去。唯有金吾將軍吳漵(xu)請行,皇上喜悅。吳漵退下後對人說:“食君之祿,而逃避國難,何以爲臣!我幸而爲皇親國戚,並非不知道去了必死,只是看見舉朝沒有蹈難之臣,使聖情失望罷了!”於是奉詔去見朱泚。朱泚反謀已決,雖然表面上假裝接受君命,招待吳漵住進賓館,但很快就把他殺了。吳漵,是吳湊(cou)的哥哥。

朱泚派涇原兵馬使韓旻率領精銳部隊三千人,聲言迎接皇帝大駕,實際上是要襲擊奉天。當時奉天守備單弱,段秀實對岐靈嶽說:“事態緊急了!”讓岐靈嶽僞造姚令言軍令,命令韓旻撤回,與大軍一起出發。派出偷竊姚令言印信的人還沒回來,段秀實把司農印倒過來蓋章,僞造軍令,招募一個善於快走的人去追趕。韓旻至駱驛,得到軍令,撤回。段秀實對同謀的人說:“韓旻回來,我們都活不成了!我當直接衝上去與朱泚搏鬥,殺了他,不成則死,終究不能做朱泚之臣!”於是令劉海賓、何明禮祕密連結軍中勇士,想要讓他們在外響應。韓旻帶兵回來,朱泚、姚令言大驚。岐靈嶽獨自承擔罪責,被殺,沒有牽連到段秀實等。

當天,朱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段秀實等商議稱帝的事。段秀實勃然而起,奪下源休象牙笏板,衝上前朝朱泚臉上吐口水,大罵說:“狂賊!吾恨不得把你斬成萬段,豈能跟從你造反!”然後以笏板猛擊朱泚,朱泚舉手遮擋,打中他的額頭,濺血灑地。朱泚與段秀實搏鬥,左右倉猝愕然,不知所爲。劉海賓不敢上前,乘亂逃逸。李忠臣上前幫助朱泚,朱泚得以匍匐脫走。段秀實知道大事不成,對朱泚黨羽說:“我不與你們同反,何不殺我!”衆人爭相上前,殺了他。朱泚一手捂着流血的傷口,一手製止衆人說:“這是義士,不要殺。”段秀實已死,朱泚爲他哭喪,非常哀痛,以三品官員規格將他禮葬。劉海賓穿着喪服逃走,兩天後被抓獲,處死。口供沒有牽連到何明禮。何明禮跟從朱泚攻打奉天,又密謀殺朱泚,事情失敗,也被處死。皇上聽聞段秀實死,悔恨沒有任用他,哭了很久。

華杉曰:

歷史總是重複,角色劇本都一樣。刺殺的事,有一個荊軻,就有一個秦舞陽。段秀實刺殺朱泚,朱海賓就扮演了秦舞陽。

25、

十月八日,任命少府監李昌雛爲京畿、渭南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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