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版資治通鑑【1861】偉丈夫顏真卿。2023-03-15

2、

正月十三日,李希烈派部將李克誠襲擊攻陷汝州,抓獲別駕李元平。李元平,本來是湖南道判官,略有才藝,性格疏闊驕傲,敢說大話,喜歡談論兵法。中書侍郎關播覺得他是個人才,舉薦給皇上,說他是將相之器,因爲汝州距離許州最近,擢升李元平爲汝州別駕,知州事。李元平到了汝州,即刻招募工人,修繕城牆。李希烈祕密派壯士前往應募,混入工人隊伍,有數百人之多,李元平毫無察覺。李克誠率騎兵數百人突然殺到城下,應募者在城內響應,捆縛李元平,飛馳而去。李元平身材短小,不長鬍須,見了李希烈,恐懼,大小便失禁,污了一地。李希烈罵道:“瞎眼宰相!派你來對付我,看不起我嗎!”

李希烈任命自己的判官周晃爲汝州刺史,又派部將董待名等四出抄掠,攻取尉氏,包圍鄭州,官軍數次被他擊敗。巡邏騎兵向西抵達彭婆,洛陽士民震駭,逃竄藏匿於山谷之中。洛陽留守鄭叔則進駐宮城西苑,嚴密防守。

皇上問計於盧杞,回答說:“李希烈年少驍將,仗恃功勞,驕傲怠慢,他的將佐們不敢諫止他。如果能得到一位儒雅重臣,奉使前往宣講聖上恩澤,向他陳述逆順禍福之道,李希烈必定革心悔過,可以不勞軍旅,而讓他臣服。顏真卿是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內,人所信服,正是人選!”皇上以爲然。正月十七日,命顏真卿到許州宣慰希烈。詔下,舉朝官員,都嚇得面無人色。(盧杞借刀殺人之計,目的是害死顏真卿。)

顏真卿乘驛車抵達洛陽,鄭叔則說:“去了必定是死,最好留在洛陽,等待皇帝下一步命令。”顏真卿:“既有君命,豈能逃避!”於是出發。李勉上表說:“白白損失一位元老,又讓國家蒙羞,請讓他留下。”又派人在半路攔截顏真卿,沒有追上。顏真卿寫信給兒子,只是囑咐他“奉祀家廟,撫養孤兒”而已。

顏真卿抵達許州,準備宣讀詔旨,李希烈派他的養子一千餘人環繞謾罵,又拔出刀刃,做出要割下他的肉吞食的架勢。顏真卿腳步不移,臉色不變。李希烈用自己身體遮蔽保護他,揮手讓衆人退下,招待顏真卿住進賓館,禮貌接待。李希烈想要遣送顏真卿回京,正巧李元平在座,顏真卿斥責他,李元平羞慚而起,向李希烈呈遞一封密函。李希烈的心意於是改變,扣留顏真卿。

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各自遣使到李希烈處,上表稱臣,勸他稱帝。使者拜舞叩拜於李希烈前,對李希烈說:“朝廷誅滅功臣,失信天下。都統英武自天,功烈蓋世,已爲朝廷所猜忌,將有韓信、白起之禍,希望您即刻稱皇帝尊號,讓四海臣民知道有所依歸。”李希烈召顏真卿來觀看,對他說:“如今四王派使者來推舉我,不謀而同,太師觀此事勢,豈不是因爲我被朝廷所猜忌,而沒有容身之地嗎!”顏真卿說:“這是四凶,說什麼四王!相公不自保功業,爲唐忠臣,而與亂臣賊子相從,是想跟他們一起覆滅嗎!”李希烈不悅,把顏真卿扶出去。

另一天,又與四位使者一同宴會,四使說:“久聞太師重望,如今都統將要稱帝,而太師恰好抵達,者是上天把宰相賜給都統啊。”顏真卿呵叱說:“誰是你的宰相!你們知道有罵安祿山而死的顏杲卿?那就是我的兄長。我今年八十歲了,只知道守節而死,豈能受你們引誘威脅嗎!”四使不敢再說。李希烈於是派甲士十人看守顏真卿於館舍,在庭院裏挖坑,聲稱要將他活埋。顏真卿怡然自得,見李希烈說:“死生已定,何必搞那麼多小動作!你給我一把劍,豈不更快讓你稱心如意嗎!”李希烈於是道歉。

3、

正月二十一日,任命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爲東都、汝州節度使,率鳳翔、邠寧、涇原、奉天、好畤行營兵一萬餘人討伐李希烈,又下詔諸道共同征討。哥舒曜行軍到郟城,與李希烈前鋒將領陳利貞遭遇,將他擊破。李希烈聲勢稍微受挫。哥舒曜,是哥舒翰之子。

李希烈派部將封有麟佔據鄧州,南方道路於是斷絕,進貢、商旅都不能通行。正月二十五日,皇帝下詔,開鑿上津山路,設置驛站。

4、

二月一日,命鴻臚卿崔漢衡送區頰贊回吐蕃。

5、

二月十九日,以河陽三城、懷州、衛州合併成立河陽軍區。

6、

二月二十日,哥舒曜攻克汝州,生擒周晃。

7、

三月一日,江西節度使、曹王李皋擊敗李李希烈部將韓霜露於黃梅,將他斬首。

三月十四日,李皋攻拔黃州。當時李希烈軍在蔡山佈置柵欄工事,山勢險要,無法進攻。李皋聲言西取蘄州,引水軍溯江而上,李希烈部將引兵沿着江岸尾隨作戰。離蔡山三百餘里,李皋突然放舟順流而下,急攻蔡山,攻拔。李希烈軍還師救援,已經趕不及。李皋於是進軍攻拔蘄州,上表舉薦伊慎爲蘄州刺史,王鍔爲江州刺史。

8、

淮寧都虞侯周曾、鎮遏兵馬使王玢(bing)、押牙姚憺(dan)、韋清祕密聯絡李勉,表示願意歸順。李希烈派周曾與十將康秀琳率軍三萬人攻打哥舒曜,大軍抵達襄城,周曾等密謀還軍襲擊李希烈,推舉顏真卿爲節度使,讓王玢、姚憺、韋清爲內應。李希烈知道了,派別將李克誠率騾軍三千人襲擊周曾等,殺了他,並殺王玢、姚憺及其黨。

三月十七日,皇帝下詔,追贈周曾等官職。

開始時,韋清與周曾等密約,如果事情泄露,責任各自承擔,不要把對方牽連出來,所以唯獨他得以免死。韋清擔心終將大禍臨頭,向李希烈申請前往找朱滔求援兵,李希烈派他去,韋清走到襄邑,逃奔劉洽。

李希烈聽聞周曾等有變,一連數日,緊閉營壘。李希烈在尉氏、鄭州的黨羽,也逃回大營。李希烈於是上表,歸咎於周曾等人,自己引兵回蔡州,表示悔過順從,實際上是等待朱滔等救援。李希烈把顏真卿軟禁於龍興寺。

三月二十日,荊南節度使張伯儀與淮寧兵戰於安州,官軍大敗,張伯儀僅僅逃得一命,他的節度使符節也丟失了。李希烈讓人拿着張伯儀的符節及割下俘虜們的耳朵給顏真卿看。顏真卿大聲慟哭,昏厥投地,繼而甦醒,從此再不跟人說話。

9、

夏,四月,皇上任命神策軍使白志貞爲京城召募使,招募禁兵以討伐李希烈。白志貞奏請:凡是曾經做過節度使、觀察使、都團練使的,無論亡故還是在世,他的子弟都要率領奴僕、馬匹,自備武器裝備從軍,授以五品官。如此,富家尚可維持,家貧的就非常愁苦,人心開始搖動。

華杉曰:

之前爲了軍費,向長安富人“借錢”;現在又要所有已經退休的將領家族貢獻。皇帝這是把人心都得罪完了。還是那句老話:“沒有什麼是理所應當,一切都是難得可貴。”皇帝要人獻身朝廷,也要有這個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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