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 游』 邂逅,庐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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牯岭镇,是个摩登而时尚的小镇。

说它摩登,是因为小镇建筑的样式,依然延续着镇南别墅的西式风格,只那么三两层,整整齐齐地排在小街的两侧,在泡桐树浓密枝叶的掩映下,洋溢着一种怀旧的情调,就如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南京,抑或是青岛的某个西式的街区。说它时尚,是因为都市所该具有的服务设施,它一样也不落下,什么酒吧、茶馆、影剧院、歌舞厅,那喧嚣与嘈杂的味道,全然不像是在一座大山之巅。

也或许是,我对于山的理解该颠覆了,为什么到达一座大山之巅,就注定要过那种苦行的生活?而在这大山之巅,又有多少人如白居易、徐霞客一样是攀着岩壁而来的呢?做为现代人,真是够幸福的,可以轻松地往返这山上山下。只这幸福,同时也阻碍了我们,去真正地理解那山的魅力,以至我们看着面前的这座大山,会迷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人,在这里写出那么多不朽的篇章?

我当天下午要下山了,当然走的不是徐霞客的线路。小镇东北有长途客运站,去往九江的车子就从那里发车。我对这山还有些恋恋不舍,因而买了三个小时后的末班车票。我问售票的小姐姐,“去仙人洞可还有时间”?小姐姐告诉我,“太紧张了”,不过她似乎也看出我的遗憾,因而又看了看表,认真计算后跟我说,“去吧,抓紧点时间也是来得及的”。



从牯岭街上到大林路时,天色还是碧蓝如洗,这样明朗的日头下,路上少有的几个行人,也多半行走于街道两旁的树荫下。可将到如琴湖,远远地便见到一大团云雾从日照峰一侧的山坡上滑下,拖着长长的身躯慢慢地横切过道路,而后沉入到道路另一侧的湖中。那云的行动虽是缓慢,但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坚决,只不多的时间,便拉起了一道帷幕,将其后的山岭、建筑、道路以及道路上行驶的车子统统隐藏了起来。

待走到云雾中去看如琴湖,那湖已将那云雾满满地盛下。那湖,贞静依旧不起微澜;那云,缥缈迷离瞬息万变。那湖是那云的舞台,那云便是那湖上最忘情的舞者,或快或慢,或而是华尔兹曼舞轻歌,或而是哈巴涅拉激情四射。太靓丽光线下的湖,是平淡的,那云便是那湖最好的化妆师,那湖便成了那云雾中最靓丽的伊人,浓妆淡抹都是可以的,浓了就犹如娇羞时扯下的莎丽,淡了顿时又清澈地映下彼岸的林影和亭台。

一路走来,云雾中的如琴湖,随你随心地去拾起景致,但不管怎样,总能叫人如痴如醉。



湖,走到了尽头,雾,便也悄然散去了,眼前便有了花径。

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那一年的农历4月9日,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登香炉峰,宿大林寺”。他在《游大林寺序》中说,“大林穷远,人迹罕到……山高地深,时节绝晚”,富于浪漫想象的大诗人于“孟夏”季节觅得了“二月天”,见环寺的“清流苍石,短松瘦竹”,以及漫山开得正旺的桃花、梨花, “恍然”走进了“别造一世界”,于是信口吟出一首七言绝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很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只是可惜,我来的时候已是盛夏,春天也不得不去到更是高远的地方了,不见了桃梨的芳菲,只见到林影馥郁,竹影婆娑。当年“穷远”到“人迹罕到”的大林寺,如今已经通了汽车,成了景点。只是乐天先生曾借宿过的那座大林寺,如今已经片瓦无存,大家沿着林荫下的曲径,走到至深的地方,倒能寻到一座草堂。

那是白居易草堂,当然眼前的这座,自然不会是乐天先生盖起来的,那是现代人修建的,只是为了纪念伟大的诗人与伟大的庐山在此的相遇,那是才情勃发的一个瞬间。当年诗人在这里,不但留下了流传千古的绝句《大林寺桃花》,还留下了一篇不怎么知名的《庐山草堂记》。

《草堂记》中说,“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两三卷。”

这便是我们如今在草堂中所见到的景象,乐天先生居住在这里欣赏庐山“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的那一年,正是他因直言进谏而被贬江州后的第三年,伟大的长篇叙事诗《琵琶行》,就在前一年刚刚完成。



出了草堂,再走上不多时,便到了仙人洞。

我倒是不觉得那洞有什么稀奇,稀奇的其实在洞外,因为有伟人曾来过。那里的峭壁间乱松蓬勃,其中如盖的一棵庐山松下横陈着一条巨石,巨石上书写着四个大字“纵览云飞”。参观庐林一号和庐山会址展览时,看到许多领导人都在这块巨石上留过影。那巨石犹如路标,直指着大林峰和北香炉峰夹起的一道山谷,这时间,山谷里已然风过松鸣,雾迫云飞了。

这松,这石,这飞奔的云雾,当年都曾凝聚到一张照片之中。1961年,在庐山主持会议的主席,就曾手捏着这张照片仔细端详,他是不是也会点起一支香烟,于青烟缭绕间浮想联翩呢?庐山的风云来得太过汹涌了,让人难免不感慨世间的波澜和时光的易逝。于是又一篇大气磅礴的绝句因庐山而生,同庐山不朽。


《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更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这是富于浪漫风情的庐山与富于浪漫诗情的政治家的又一次机缘,只白乐天眼里“别造一世界”的浪漫情怀,带给现实世界的风雨雷电,又是福焉?又是祸焉?

至此庐山的风云,又太过像是一个凶险的符号,这又是庐山的福焉?祸焉?



不用疑问了,博大精深的庐山,其实在千年前便就给出了他的答案。继续前行不多远,便会到了观妙亭。

在庐山,在千年前,也曾有一位诗人困惑过,迷茫过,他不知自己从何处来,更不知自己要到何处去。不过他来到了这里遥望群山,曾给他带来困扰心结的山,又将给他一个最为睿智,最为洞彻,最为高屋建瓴的答案。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对,他就是东坡先生,那位刚刚遭受乌台诗案的迫害,经历了人生生死劫难后的东波先生,那位正流落在黄州,刚刚写下《前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和《黄州寒食诗贴》的,能够揹负起中华文化脊梁的伟大的苏东坡。

他就站在这里眼望着眼前的景色,轻轻松松地写下,我们如今的小学生都要默记下来的一首七言绝句。

我们真的能识得庐山“真面目”吗?或许我们真的不能。要识得它的“真面目”,不光只在它的风景里,更在留给他的墨迹中。你眼前所见到的景象,都是那些诗人们,曾经阅览过的,它们如今已变成了一个个诗篇。

人世间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庐山吞吐的风云,是亿万年不变的邀宴,贫穷与富有,高贵与卑微,同是它的座上宾,同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孑然一身。只你把这万变的风云,与不变的磐石都参透了,你或也便是它最知心的益友了。



不经意间,庐山的云雾已经灌满了眼前的山谷,而后那云雾,被猎猎的山风卷裹着,向这边的山坡扑来,几乎是瞬间,天色便昏暗了下来。山道旁做小生意的山民,像是都听到了行动的号角,迅速地收拾起了摆在外面的货物了。我好奇地打听怎么了?一位大爷跟我说,“要下雨了”,果不其然,不大会儿的功夫,远处便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再远处的天桥和锦绣谷,我是不能去了,庐山在下逐客令了。

路上的游人都加紧了脚步,只是一边是崖,一边是谷,山路崎岖又狭窄,再是心焦也要依次而行。不多的时间,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倒是带着雨伞,可是不敢太张扬地举过头顶,怕引来天雷,只得半张着左右遮掩着,很是狼狈。

庐山的路是急不得的,不如就沿路看看这烟雨的幻变,这山色的奇迷,却忽而又想起了唐朝诗人钱起的两句诗来。


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

只疑云雾里,犹有六朝僧。


匡庐既来了,也就不再愁什么风雨了,只是不知我走的这云雾里,能否也撞见“六朝僧”呢?“六朝僧”没有撞见,倒是在人声鼎沸的仙人洞里,又撞见了吕洞宾。投了一枚硬币到功德箱,而后我一边拜一边和他老人家商量,“我得赶紧下山了,您老快给雷公公、雨婆婆捎句话,叫他们下一会就成了,别耽误我去赶长途车”。

看来老吕在天上的人缘混得不错,才走到如琴湖,雨便停了,捎带脚地还在湖上架了一道彩虹,老吕,是要接我上天吗?

不去了,不去了,我这就与庐山告别,今天还要赶到九江,明天还要去爬天柱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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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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