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下輩子還做您孫女

陪伴第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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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奶奶就去世了,我已經記不清奶奶的樣子了。

幾歲的時候,我依稀記得有人來我們家做法事,媽媽讓我睡覺,叮囑我不要出房間,外面會有壞人。


我偷偷從門縫看到一個打扮像唐僧的人邊唸經圍着一個長黑子轉圈.

我不知道大人爲什麼哭,也不知道爲什麼奶奶躺在一個長長的"木盒子"裏面,她不怕黑嗎?長大以後,我才知道那是棺材。


爸媽在我小時候就去廣州做生意了,我也跟着在廣州上小學,之後把爺爺也接到了廣州。

爺爺有三個兒子,我爸爸是大兒子,二兒子在長沙工作,小兒子也在廣州,之後的十幾年爺爺都跟爸媽生活在一起。


我是家裏面的小女,總是免不了洗碗這樣的家務活。我喜歡做飯卻不喜歡洗碗,我們家規矩是誰吃在最後誰就洗碗。

我小時候特別瘦,特別不愛吃飯,所以每次都是我洗碗,每次都爲洗碗發愁。


爺爺見我不喜歡洗碗,總是偷偷幫我洗碗,這是不能讓媽媽知道的,會責怪我讓爺爺洗碗。

爺爺每次洗碗都會洗三遍,他總說洗三遍才能洗乾淨。


爺爺身體一直很好,每次都可以吃三碗飯,但是總不長肉,一直很清瘦。

他在廣州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這一做就是十幾年,就是掃廣州的馬路,每天得五點多起牀,換衣服帶着工具出門,我每次去上學的時候,爺爺已經去上班了。


他特別開心每個月有兩千多元的工資,加上平時撿一些廢品去賣,因此攢了不少的錢。

爺爺很節省,平時都捨不得吃穿,公交車兩塊錢都捨不得坐,在廣州很久之後才學會了普通話,他因爲工作認真,每次都會受到主管的讚揚,他特別開心。

他經常說早上看到很多老人家鍛鍊身體,他也相當於鍛鍊身體還賺了錢。


爺爺在去廣州之前,從來沒有離開過湖南省,我不知道他年輕的故事,不知道他以前做什麼樣的工作,但是他一定是個很勤勞的人。


媽媽從小對我要求很嚴格,自然少不了打罵,爺爺總是爲我出頭,不讓媽媽打我。

我小時候不該拿第一名,後來我媽媽覺得我理所當然應該拿第一名,不然就斷定是我偷懶。

爺爺爲了我總是跟媽媽吵架,後來我成績退步,我媽媽說都因爲爺爺的阻撓。

我每年都會拿“三好學生”,爺爺總是很開心,會給我一塊錢的獎勵,我每次都開心得不得了。


媽媽從不給我零花錢的,爺爺兜裏面總是有好多錢,每一張都折得整整齊齊,十塊的,五塊的,一塊的……

每次看到爺爺拿那一沓錢出來,我都眼巴巴的望着,手指停在五塊錢的時候,我心跳加速,以爲是要給我的,結果跳過五塊,拿了一塊錢給我。


我總是跟媽媽說爺爺偏心,給姐姐五塊錢,給我一塊錢。媽媽說:“爺爺一直視錢如命,給你一塊錢說明對你好。”

姐姐是爺爺帶大的,自然感情深一些,我小時候總覺得爺爺偏心姐姐。


爺爺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每逢過節全家一起去公園玩,開心得跟個孩子一樣,很喜歡拍照,總是不變的姿勢,一定要站得很直,把手反在後面背者。

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他總會把自己平時捨不得穿的白襯衫和刷得發亮的舊皮鞋拿出來,第二天起得很早,穿得整整齊齊。


我們以前拍照用的是數碼相機,他總要姐姐把照片導出來,他要把照片打印出來,隨時可以翻看。

他特別驕傲去了很多地方,總會跟他的同事炫耀又去哪裏了,這是他孫女,這是他兒媳婦,他們總說爺爺好福氣,聽了這話真是樂開花。

後來我們搬家了,爺爺不想辭去工作,在附近租了一個便宜的房子,只有週末放假才能到我們家吃飯。

我以前去過爺爺租的房子,他爲了少一些房租費,租了一個很便宜的房子,房子裏面堆了很多沒有賣掉的紙皮和瓶瓶罐罐,房間裏面有股難聞的味道。

一個人住的時候,他明明每個月有工資卻捨不得花,爸爸給他錢他也不要,捨不得買肉,捨不得買新衣服。

買菜的時候總等到下午去買,這樣菜便宜一些,也捨不得買植物油,總會去菜市場買豬油回來自己熬油,油渣子也捨不得扔掉,拿來炒菜吃。


媽媽知道很是心疼,總是勸錢是帶不走的,讓他吃好一點,爺爺很固執,總是當沒有聽見。

爺爺週末來我們家吃飯,媽媽每次都會多買些雞鴨魚,爺爺都可以吃好幾婉。


爺爺從來沒有睡過懶覺,五點多就像生物鐘一樣會醒,不工作的時候也不會睡懶覺。

其實睡眠時間很不夠,隨時隨地爺爺都會睡着,只要坐凳子上,如果沒有人跟他說話,不一會就鼾聲四起,讓爺爺去牀上睡一會,他總是說不困不困,等會又睡着了。


爸爸生病了,把之前的店轉讓了,媽媽讓爺爺一起回老家,爺爺捨不得三千一個月的工資,還是堅持做清潔工,做到12月,一個人重新租了房子。


無論爸媽怎麼勸,爺爺都堅持留在廣州。12月初我姐姐告訴我爺爺住院了,腦溢血,已經昏迷了,情況很嚴重。


跟爺爺同住的人發現爺爺那天早上沒有去上班,感覺很奇怪,平時五六點就起牀。

發現的時候已經昏迷,因爲發現的時間比較晚,加上年齡比較大,醫生也不敢做開顱手術,而且手術成功率也低。


我們家鄉有習俗老人家如果在外面過世,屍體是不能進家的,連夜救護車送回了老家。

我當天趕回了老家,等到凌晨五點,爺爺送到家還有呼吸,已經是植物人狀態,不能說話,半身已經癱瘓了。


家裏來了很多老人來看他,爺爺有時候會流眼淚。在家的第三天的早上六點爺爺就過世了,我就在隔壁房間,摸爺爺的手還有溫度。


我一下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忍了很久的眼淚,在那一瞬間泣不成聲,也不敢讓媽媽看到,想讓自己變得堅強,爲家裏分擔。


家裏準備了棺材和壽衣,準備葬禮,家裏忙成了一團。

 

家鄉有土葬的習俗,棺材擡上山的那段路,要“三步一跪”直到棺材入土,那天下着雨,穿着雨衣,堅持跪到了爺爺入土,兩邊的鞭炮一直沒停,灑了一路的紙錢。


準備填土了,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留着那,一直看着把棺材埋起來,人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從此,我也沒有爺爺了,就這樣消失了。


我們到了父母可能會生病,爺爺奶奶可能會過世的年紀了,該學會怎麼面對死亡,學會獨立,這可能就是成長的煩惱,也是我們的必修課。


他是我的爺爺,爸爸的爸爸,陌生人眼裏的清潔工,一個湖南人,一箇中國人,這些都是他的身份,扮演的社會角色。

在一個家庭中他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但社會角色是可以被替代的。


我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過神,我一直感覺爺爺在世,我後面幾年一直在外面讀書,一年回家的次數不多,每次爺爺都會叮囑我要好好學習。


爺爺這一生都很節儉,也很勤勞,腦溢血的前一天還在上班,工作很認真,總是把地掃得乾乾淨淨。

以前每次回家都會幫爺爺剪手和腳的指甲,幫爺爺掏耳朵,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人這一生都得經歷生老病死,人這一生努力奮鬥的意義大概是最後留下了什麼,生前是否過得快樂,是否有遺憾。


我不知道有沒有來世,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做爺爺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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