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之殤,血債血償(六)

從此以後,林輕焰安靜了許多,不再帶着他們四處惹事,一心放在學習上。大毛也落得無趣,整天無所事事。

“林輕焰,你小子的魂兒被勾走了吧!怎麼像變了個人。”大毛吼道。

林輕焰放下書,揉着脖子說:“總不能混一輩子,還是得好好學學,看看能不能上個大學。”

“我爸說咱們村風水不好,出不了大學生,你表哥學習那麼好,不也復讀了?”

林輕焰說:“不要信命,事在人爲。”

功夫不負有心人,初中畢業,林輕焰順利考進縣一中。他爸爸那張抻的像案板一樣的臉,也終於露出難得的笑容。

二爺捋着着花白的鬍鬚,笑得合不攏嘴,“我就說我們家二虎子有出息,別看小傢伙整天不讓人省心,自個兒心裏跟亮堂着呢!”

他爸揹着粗糙的手說:“二叔,這兔崽子指不定憋什麼壞屁呢!我還不瞭解他?”

林輕焰端正地最在桌旁,並沒有在意二位長輩的閒聊,思緒飄向遠方。

江靜雨已經去了杭州。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在他心裏神聖起來。那裏有斷橋殘雪,有西湖晚照,有壓着白娘子的雷峯塔,還有一所夢幻般的大學,和大學裏那個縹緲的倩影,江靜雨。

不就三年嗎,不信我林輕焰追不上你。

大毛捧着初中畢業證,百般滋味在心頭。三年光陰,就換來這麼一個薄薄的紅本子,還沒他爸媽的結婚證厚實。

他爸爸已經下不了牀,整個家庭的擔子完全壓在媽媽的肩上。大毛長舒一口,總算可以出去打工幫着家裏賺錢了。林輕焰表示完全理解,換做是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高中開學前一天,林輕焰送大毛到火車站。大毛說他去投靠一個朋友的親戚,在廣西做很大的生意。林輕焰問什麼生意,大毛說他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把進口的東西往內地倒騰,賣給別人就能賺好多錢。

林輕焰說:“畢竟我們見識少,出去一定當心。”

大毛甩甩頭說:“這麼大個人了,能出啥事,放心吧!”

“你脾氣不好,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千萬不要硬來。保重,等你好消息。”

“保重。”

綠色的火車塞的滿滿當當,在鐵軌上緩緩挪動。大毛努力擠到窗口,把臉使勁貼在玻璃上揮着手。

他最好的兄弟林輕焰,孤獨地站在冷清的月臺上,看着火車拖着沉重的步子,帶着那張熟悉的面孔轟隆隆遠去。前路渺茫,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只願他一切順利,早日實現賺錢夢。

林輕焰一腦袋扎進書本,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日子倒也平靜充實。

臘月二十三送走竈王爺,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殺豬宰羊。忙碌了一年的人們終於放鬆下來,趁着竈王爺回總部彙報的當口,敞開肚皮吃吃喝喝,犒勞犒勞寡淡了一年的嘴巴,不用擔心鋪張浪費而遭到老天爺的譴責。

林輕焰提着一個袋子走進大毛家破敗的院子,家裏冷冷清清,毫無過年的氣氛。二毛蹲在竈房的門檻上,拎着一隻還沒死透的母雞,認認真真拔着雞毛。

“二毛,大毛來信了沒。”

二毛被下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母雞扔了出去,“你嚇死我了,二虎哥。我哥沒來信。”

林輕焰哈哈笑着,“就你這屁大點膽還敢殺雞!你媽呢?”

“我媽去鎮上賣糧食了,我爸讓我把這隻雞殺了,過年總得吃點肉。”

“你爸天天靠他下的蛋補身體,你殺了,以後你爸吃啥?”

二毛用黑乎乎的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趕明兒我到隔壁村弄一個回來。”

林輕焰在二毛油膩的頭髮上拍了一巴掌,“就不能向你哥學點好,整天偷雞摸狗。”

二毛家的竈房四面透風,是一個天然的冷藏室。林輕焰把手裏的袋子放到案板上,回身對二毛說:“這是一些豬肉和血面,回頭讓你媽做給你們吃。”二毛道了聲謝。

林輕焰看着玉米杆堵住的一個院牆豁口,說:“你哥一走,牆塌了都沒人修?“

“回頭我弄。”

”大毛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啊,剛到廣西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然後就沒有消息了。”

林輕焰悶悶地座了一會兒,站起身拍拍屁股說:“我回了。哦,對了,如果大毛再有消息,你把我家電話號碼告訴他,讓他有事往我家打電話,不要再往大隊部打了,不方便。”

“恩,我記下了。”

除夕夜,林輕焰一家人圍在在一起吃着飯看着春晚,電視中響起王菲和那英的合唱——相約98。這時,二毛急衝衝跑進來,“二虎哥,你出來下,我有事找你。”

林輕焰披上外衣跟着慌慌張張的二毛出了門。院門口,二毛的臉上滿是汗水,在大紅燈籠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林輕焰說:“你慌什麼,出啥事了?”

“我哥打電話了。”

終於有了大毛的消息,林輕焰激動地說:“他說啥了?他咋樣?”

“不知道。”

“啥叫不知道?你們說了些啥?”林輕焰錯愕地問道。

“不是打給我的。”

“不是是打給你還能打給誰?”

“打給王凱華的。”

林輕焰一頭霧水,“王凱華?不打給你打給萬凱華幹嘛?這什麼情況?你他媽倒是一口氣給我說完啊!你說相聲呢?”

二毛眼中閃着光,急促地說:“是這樣,今天下午我哥打電話到大隊部,讓傳達室找的王凱華。王凱華接了電話後回家找他爸要1000元錢,說是去廣西跟着我哥做生意,一年能賺一萬。”二毛用黑乎乎的手背抹了把嘴脣上的唾沫星子繼續說:“王凱華他爸是支書啊!家裏有錢,但是他爸不給,還把他狠狠揍了一頓,說如果不把書唸完一分錢都不給他。剛纔,王凱華來找我,給我說了這個事。我心想。賺錢這麼好的事,不去可惜了,他不去,我去。”

林輕焰認真地聽完,若有所思地說:“這麼久不來消息,來了也不問問家裏情況,事情有些蹊蹺啊!他沒留下聯繫方式嗎?”

二毛顧不上談論這些,急切地說:“我哥可能太忙了。他和王凱華已經說好了匯合的時間和地點,我明天就得動身,去廣西來賓,二虎哥,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塊?”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輕焰冷靜地分析道:“二毛你不要衝動,你仔細想想,如果真有那麼好的生意,他爲什麼不直接叫你過去?”

“他肯定是想讓繼續學習啊!”

“既然知道,你就別去,家裏也不能沒有個男人。”

“等我賺了錢,不怕養活不了家裏。”看林輕焰有些猶豫,二毛急的直搓手,“二虎哥,這麼好的機會不能錯過,我家太需要錢了。”

林輕焰知道,他拗不過倔強的二毛,一旦決定了,就算不借錢他也會走。林輕焰從口袋摸出一疊嶄新的壓歲錢,塞到二毛的手上說:“我就這麼多,大概四五百。”

二毛感激地說:“謝謝二虎哥,我還有幾十塊,過去了再說吧!”說完轉身就走。

林輕焰拉住二毛,耐心地叮囑道:“二毛,人生地不熟的,過去了一定見機行事,能賺錢最好,賺不到錢,你和你哥就趕緊回來,我家的電話號碼你給我牢牢記在心裏,見到你哥就立馬給我打電話,這幾天我在家裏等你們消息。”

二毛應了一聲飛快地走了,瘦小的身軀漸漸消失在夜幕中。

爆竹聲四起,林輕焰心中卻隱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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