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攻殼機動隊》談到“七月半”(中元節)

 日本漫畫家士郎正宗的作品《攻殼機動隊》曾被改編成劇場版電影,由日本的OVA第一人押井守導演執導。整部影片影像華麗精緻,配樂《傀儡謠》鬼魅迷離,更主要的是影像裏充滿了東方文化色彩的元素,如八家將、燒王船、電音三太子、中元普渡等等。這裏所呈現的道教神祗儀式,可能對很多人來說有所陌生,但是這些正是我們民族多信仰所帶來的文化多元面貌。信仰已經不僅僅是宗教的內涵了,它完全可以代表一個種族的思維文化,是一種內在意境的外在表現形式,極具民族色彩。想到明天就是中元節了,不妨一起對“中元普渡”重新進行一番認識~

   誠然,動畫中所呈現的文化元素遠遠不止這一條;但是隻將其篩選出的原因是,現代的中國人有很多熱衷於美國的“萬聖節”,卻對相似的中國鬼節“中元節”相對陌生,甚至有說它是“迷信、落後、愚昧”的文化體現。且不涉及到崇洋媚外的層面,對於中元節的嚴重誤解就很有必要進行“撥亂反正”。

   中元節簡單來講可以理解爲“鬼節”。提到鬼節,可能許多人會恍然大悟一般,但其實仍是一知半解;甚至提到“鬼”字,總是將此與不好的事物聯繫起來。其實縱觀宗教歷史,無論是本土宗教還是外來宗教,都相信着“鬼神”的存在。所以包括佛教的盂蘭盆節,天主教的萬聖節,對象從某個層面上來說其實是一樣的。

   “中元節”之名起於北魏,“中元”是道教的說法。道教經典稱正月十五爲上元,七月十五爲中元,十月十五爲下元;又將“三元”與“三官”相配,上元日爲“上元一品天官賜福大帝”之生日,中元及下元日分別爲“中元二品地官赦罪大帝”及“下元三品水官解厄大帝”之生日。道家以農曆七月十五爲中元地官赦罪之辰,屆時地官檢查、考校天上地下神仙、凡人、動物的表現,以便定罪免刑。《修行記》曰:“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道士於是夜誦經,餓鬼囚徒,亦得解脫。”因此這一天,道教會舉行“中元普渡”,作法事以三牲五果普度十方孤魂野鬼,順帶祈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民間都會準備豐富的牲禮,祭拜地官大帝及祖先。

   中國自商代以來,就非常相信鬼神。雖然在他們的信仰中除了人鬼之外,還有天神和地祇的存在,但是卻是以“人鬼”作爲中心信仰的。中元節即是和人鬼有密切關係的節慶。中國人相信,人死後會變成鬼魂,悠遊於天地之間。中元普渡祭拜無子嗣的孤魂野鬼,讓它們也能享受到人世間的熱忱,是中國傳統倫理思想中“博愛”的延伸。猶如盂蘭盆節的目連救母故事。因此,中元節是可說一個具有正面意義的節慶。中元節的時間是農曆的七月十五。本人從小聽孃親唸叨:“七月十五鬼門開。”我們這裏的風俗稱作“七月半”。南方各地的祭祀活動各有不同,如溫州每到七月底,家家戶戶都會點香球來祭拜地藏王;寧波等一些地區也會在門前插上幾支清香以祭告亡靈;而與浙江相鄰的閩南地區,其祭拜活動就更豐富多彩了。同時,在中元節特有的風景還有普度、放水燈、跳鍾馗、搶孤等等。但是,現代人對於“鬼節”的認識往往只停留於這些固定俗成的活動形式上面,而忽略了它的來歷和深層次的意義。無論是道教、佛教還是民間節俗,都是圍繞着祭祀祖先、超度亡魂、慶豐收、祈禱風調雨順等相同的目的展開的。自魏晉以來,佛道融合,將神佛混爲一體,已是民間普遍信仰。又因爲這些活動基本都定於七月十五這一日子,所以它們之間的界線逐漸模糊,而形成今日饒富慎終追遠和博愛精神的“中元普渡”習俗。

   那麼定於七月十五的意義在哪裏呢?《禮記·月令篇》上有記載:“是女也(七月),農乃登谷,天子嘗新,先薦寢廟。”這其中包涵了兩層意思:首先,七月是收穫的季節;其次,按中國擇日規律,七月十五是下半年的第一個望日,同時往往也是立秋後的第一個月圓之日。因此,在民間人們不一定嚴格按照這個時間進行祭祖,但由於第一個原因的影響,他們往往會選擇在七月十五左右進行祭祖活動;而天子則一定會選擇在這天象徵性的以新谷祭祀祖廟,表達對祖先的敬意。由於祖先崇拜在中國人的信仰中佔了相當重要的地位,所以“薦新”的習俗得以存活數千年,甚至在它已從國家祭典中消失以後,民間都還保持着“薦新”的習俗,並且集中在農曆七月十五舉行。中元節的時間也定在此時,應該有着相同的起源。

   中元節的習俗具備了中國從上古時代起就信奉魂靈不滅之說,特別是巫風盛行的楚越地區,禮魂觀念廣泛存在,無形中爲佛道文化的滲入留存了社會心理縫隙。再借以古有的“薦新祭祖”活動,事實上所要表達的是一種中國人的仁愛和孝道思想。這些俗信俗行,體現道、儒和佛文化的融合,其核心就是慎重道遠的“孝”和推己及人的“仁”。中元之祭有本有源,千載流傳約定成俗。由於盂蘭盆會及中元節的最終目的都在於普度衆生,時日一久,兩者間的界限逐漸模糊,而形成了目前這個蘊涵了中國人的包容、博愛,以及慎終追遠的高尚中元祭精神。雖然“中元普渡”的民俗活動中仍有許多成規陋俗,但中元祭典體現出來的濃郁的歷史傳統、文化內涵及民俗意義卻是不可忽視的。不過,如今的中元節在臺灣尚是獨特的道教文化,在大陸卻有點像他鄉異客,實爲一種悲哀。不做好追根溯源的基礎,如何更好地繼承和發揚民族文化呢?只會讓迷信的影子遮住智慧的眼睛罷了。這有理由成爲一種警醒。

   話題由《攻殼機動隊》引出,也由此結束吧。在此分享一下部分動漫中出現的經典句子。僅爲本人較喜歡的句子,更全面的資料有興趣者可自行查詢~(PS:攻殼明顯與時代格格不入的風格,極其專業的信息量,更有闡述士郎正宗的政治、哲學、宗教觀點,值得研讀):

   悲於鳥血,而不悲魚血。有聲者幸也。

   鏡非醒悟之器,乃迷惑之器。

   數人持鏡,即有成魔者。非照魔者,造也。即鏡可窺見,不可久視。

   鳥高藏於天,魚深潛於水。

   (以上出自斎藤綠雨《霏々刺々》)

生死去來,棚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磊磊。

   (出自世阿彌《花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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