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我的村莊

我的故鄉是魯南地區丘陵中的一個小村莊,村子離城市很遠,到最近的縣城也有五十公里。我的童年基本上都是在村子裏度過。

村莊的名字叫苗莊,在村級行政劃分上,實際上是兩個村莊,東苗莊和西苗莊。兩個村莊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我是東苗莊人。東西苗莊的區別,在我童年的意識裏,只是兩個村莊的孩子從來不在一起玩。

如今的我漂泊在外面的城市,因爲村莊離城市實在太遠,回去很不方面,每年只能回去個一兩次。每一次回去,走在村子裏,走在村外的田野上,荒涼、寂寥、失落的感覺總是充塞我的心頭。村裏年年都在變化着,這種變化很快也很慢,這讓在外面呆久了的我常常覺得和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格格不入。

隨着年齡的增長,關於童年的記憶越來越模糊,無數次在陌生城市裏午夜夢迴,窗外燈火闌珊,窗內的我卻在想念懸掛在村莊上空暗淡的月亮。從我記事起,我的父親灌輸給我的觀念就是,好好學習,以後就不用像他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幹活,就可以去城裏住樓房。那時的我對城市沒有任何概念,事實上,在上初中之前,我甚至都沒有去過縣城。關於城市的所有概念,都是來自於家裏那臺經常失去影像的黑白電視。但今天生活在城市裏,我已經忘記了童年經由電視構建起來的城市形象。鱗次櫛比的高樓,車流不息的大道,繁華喧鬧的商圈……我立身其中,常常覺得與之格格不入。

每當我許久未曾回故鄉時,我就會去想象村裏現在的模樣,誰家又蓋了新房,誰家重砌了院牆,誰家的孩子已經長大,誰家又嫁了姑娘。

我也會懷念童年時期在村子裏的生活。兒時的玩伴一起在巷子裏遊蕩,做着如今我已經忘記了規則的遊戲,笑聲和哭聲都是那麼的響亮。農忙的時候跟着父母下地幹活,幹不一會兒就會喊累,就會想方設法的偷懶休息。我的父母雖然對我十分嚴厲,但是幹活偷懶,他們是極少呵斥我的。他們一直認定,我不會做一個農民的,一定會成爲城裏人。如今的我在城市裏生活了,他們依然在村外的田地上幹着日復一日的農活。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放棄城市裏的工作和生活,回到生我養我的村莊。每一日清晨天還未亮的時候,在我日漸衰老的父母的責罵下,扛起鋤頭走向掛滿晨霜的田野。太陽還沒有完全跳出來,汗水已經溼透衣衫,直到八九點鐘,將一塊不大不小的田地除草乾淨,才邁着疲憊的腳步回到家中,生火做飯。一道簡單的菜,一碗粥,一塊煎餅,就可以驅除忙碌了一整個早晨的勞累。吃過早飯,或者繼續下地幹活,或者在去集市上買點東西……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我也像父母一樣衰老,像我大伯一樣衰老的再也無法下地幹活,之後,像我爺爺奶奶一樣被後輩埋在北山的山坡。

生我養我的村莊是在兩道山嶺中間,有一條河流從村莊北面自西向東的流去,再向北,就是阻隔我童年視線的北山。童年時,我不止一次想過,北山山後有什麼,我想過爬到山頂去看看,但是那時的我太小,山太高。在那時,我還沒有讀過王家新的詩《在山的那邊》,我不知道曾經有個孩子也像我一樣幻想着山的那邊是什麼,並且怕了上去發現了山的那邊還是山。我的父親也沒有告訴過我山的那邊是山還是海,或者是城市。在我童年結束,去了縣城上初中後,我才直到,山的那邊還是山,翻過一座座山就到了縣城。

如今,距離我第一次翻過北山已經過去了好多年,而我也已經翻過了無數座山,這無數座山也就成了我和故鄉村莊之間遙遠的距離。我的祖輩,村裏無數人的祖輩,都埋葬在村北的北山上。我的父輩,至今還生活在北山以南的村莊與田野,幾十年後,他們也將埋骨於北山上。已經很少回去看望村莊的我,希望當我死後,也能夠葬在北山上,從此,永遠的看着我的村莊。


​後記:


本來是打算寫一篇關於家鄉的小說,但陷在回憶裏便寫成了一篇散文,去年也曾寫過一篇關於我的村莊的文章《村莊雜憶》,這一篇相對於那一篇應當是有所進步的。

本文首發於公衆號:書生留得一分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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