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作爲一個在摩天罐頭裏的上班族,等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後,暫時輕鬆地走出辦公大樓時天早就黑了,所以有一天我就和朋友感慨: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傍晚是什麼樣子了。這話其實一點都不誇張,你可能會說:不是還有周末嘛?然而平時工作日已透支了精力,週末基本都是宅着“充電”,以供下週可耗。想來也是覺得荒誕,每天忙忙碌碌地在追求一些遙不可及的東西,確忽略了唾手可得的美好的事物。

在我的記憶中,每一個年齡段的傍晚都是不一樣的,但都是一天中非常愜意的時段。讀小學時,我常常放學後不老老實實地回家,要麼放學在操場上玩橡皮筋、跳方格,要麼去同學家玩,等意識到再不回家就該挨板子的時候,才乖乖回家。等快到家的時候,天色漸暗,於是就邊走邊踢着小石子,腦袋瓜裏搜索各種遲迴家的理由:畫黑板報、當值日生、班幹部開會,就這麼幾個藉口輪流使用,到家後,自己挨不捱罵,大人相不相信,全憑大人們的心情。

到了初中,我必須到鎮上上學,週日到週四寄宿。下午課結束,走十米就到達學校食堂,湯足飯飽後嘴饞,上小賣部買零食,然後揣着零食就和好朋友一起到操場散步。那時大家情竇初開,聊的話題都是男生女生的那些心事,常常各自都聊得非常興奮和開心,直到晚自習鈴聲響起時,不得不按耐住歡快的心回到教室做作業。

三年後到了縣城裏去上高中,高中生活基本上都是被學習填充掉,吃完晚飯後回到宿舍難得躺在牀上,和舍友們嘮嘮嗑來解這高強度學習的悶。也許正因爲上課、晚自習的緊張煩悶,所以顯得傍晚的那一段時光特別珍貴,常讓人期待並且享受其中。

後來轉眼到了大學,大學的傍晚就是自由的。有時一個人一邊聽着校園廣播一邊走在來來往往的同學之間,懷揣着自己的一點小心事想到入迷。要麼和三五好友成羣結隊地散步於諾大的校園內,走累了大家就擇一地席地而坐,然後就開始“聊人生聊理想聊未來”,那時候其實根本不懂什麼是人生,自己的理想是什麼,未來又會怎麼樣,所以常常就是瞎聊一通,聊不出一個所以然,但是大家確都是心懷憧憬的,所以自然不在乎結論是什麼,只覺得好像一切都挺美好的,未來可期。

而如今,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感受過傍晚時分。按理來說,朝九晚五後,傍晚是人們在勞作一天後得以好好歇息的開始,來一碗熱湯熱菜溫暖五臟六腑,和家人朋友一起侃侃日常雞毛蒜皮,又或者洗好碗筷後下樓悠閒地散步在林道中,時不時還能看到鬧騰的孩子不顧疲倦地奔跑玩耍忘了歸家。但現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根本滿足不了社會的快速運轉。從前慢,人們生活在生活裏,如今人們只是生活在罐頭裏,在一個沒有家的味道的罐頭裏和一個塞滿了人但各自忙碌的罐頭裏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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